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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

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055. 十八年的Yamazaki
2023-05-05

之后斐姐明确表示要一个人静一静,再好好想想。而明里觉得要是不来点酒,整件事儿在她这里没法收稍,于是和郇去了de So。——当然店子还没开张,妈妈桑让他们坐在光线昏暗,沙发座全被搬开,凳子腿林立,墩布和抹布四下乱飞的营业前的场子里,喝他私藏的十八年Yamazaki。郇和明里都兑了冰块,搞得妈妈桑很是啧啧。

当梅干、蜂蜜和麦芽糖的金色腻香在舌尖氤氲开时,明里忍不住问:“真的吗?老郇?你非要选在那样的时候告白?”

“我并不以为那算是告白。我只是表达我的态度而已。”

“你又知道什么!”明里烦躁,“那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婚姻,不可估量的集团资产,我也说不好到底有多少的身家,还有南南!怎么可能越快越好!”

“我觉得南南的态度也很明确。——真是好孩子。她的专业是什么?”

“我始终没搞太清楚,和人的大脑相关,又不是医学领域。——但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这事儿和南南没关系!你到底有没有概念,这场离婚会涉及到多大的金额!”

“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只在意斐姐的心情和感受。相信我,明里,当一个人终于说出‘离婚’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会希望下一秒自己就已经是自由之身。”

“你又凭什么说这种话!难道你离过婚?”明里反问。

“我没有离过婚,”郇相当安详地回答,“但我曾在婚礼前夕解除婚约。”

自己应该猜到的。那一刻明里想,现实又不是纯爱剧,以郇的人才,即使是斐姐,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直无望地等待这些年。

“把我曾经的感动还给我。”她说,又有点憋气地问,“关于你,还有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哪儿知道,你倒是问呀。”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当然是你的婚约——你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和结束的婚约。”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斐姐送了全套的Royal Copenhagen,为我撑足了面子。”

“的确是斐姐会做的事儿。然后呢?落跑的那个是谁?你还是新娘。”

“是我。相信我,明里,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艰难、最自私也最糟糕的决定。”郇叹气,“Camilla——我的未婚妻,她父亲在苏格兰有座古堡,婚礼本该在那里,她说她自幼有一个梦想,在父亲的城堡,做六月的新娘。直至今日,我仍时时感到歉疚,我破坏了她的这个梦想。”

“只是因为没有给她承诺的婚礼,而非承诺的婚姻?”明里忍不住语带讥讽。

“当你意识到你犯了错,你就应该立刻停止,而不是任由它变成更大的错误。”郇摇了摇酒杯,把冰块撞得叮咚作响,“记得那时我们都很喜欢的一位作者吗?他回忆自己遇到某个人的时候,周围的声音忽然远去,微弱的铃声在耳朵深处响起,仿佛有人急着通知你什么重大的消息。”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明里嘀咕,又说了一遍,“我到底和你们一起看了多少书和片子啊。”

“我也听到过那种铃声,清晰、不容置疑,只不过那时候我太年轻,摇动铃铛的人太遥不可及,以至于我不得不装作没有听见。毛姆叔叔——记得吗,我们曾经把他叫做‘人生导师’,他说过,当你陷入一场注定无望的爱情时,最好的办法是立刻收拾行李远去。如果两人之间隔着一整个大洋,那么无论多么强烈而无望的爱,也会显得仿佛隔岸观火。”

“难道我连毛姆也是和你们一起读的吗?”

“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有意地删除了年轻时与我相关的记忆了。”郇半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又或许是之后你和斐姐一直关系密切,有些记忆反而不那么鲜明。但我不同,我离开得足够远,又足够久,回忆越来越美好,但也越来越遥远。以至于我开始觉得铃声只是幻觉,或是人在年轻时的听力障碍,因为之后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人将之摇动,即使我觉得我爱她,即使我答应了她的求婚——是的,是Camilla向我求的婚,但这事还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总之,那时我还是太年轻,对人心和人性所知有限,于是邀请斐姐来参加我的婚礼——”

“怎么还有斐姐的事儿?”明里惊讶,“可别告诉我你逃婚还和斐姐有关系。”

“不,和斐姐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我的事,我的错。当然斐姐婉拒了我,我猜我的婚礼并不值得她跑一趟。不过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很多年都只有年节问候和人生大事的例行汇报,但当我起心邀请她来参加我的婚礼,当我收到她的礼物——整套的Royal Copenhagen,又知道她恰好路过伦敦,我就忽然控制不住要去见她。

“我找了很多借口说服自己:我并不是专程去见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恰好也要去伦敦,顺道见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但是人到底能骗谁呢?我记得我们约在在Savoy的American Bar——那是我第一次走进Savoy。斐姐照例到早了五分钟,我当然到的更早。而我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不能说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但就是我想象中的斐姐若干年后的样子,不再年轻,依然美丽,更加优雅从容,又还是那么温和有趣,并且犀利。我也再次听到了铃声,简直响得震耳欲聋,以至于我问自己,怎么能这么多年一直以为那样的声音只是幻觉。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使我和Camilla已经订婚,但她始终未曾摇响的那只铃铛,却被斐姐轻易地、再次地摇响了。我们只是喝了个茶,东扯西拉地聊了些套话,人们在英国相遇必然会聊的套话,天气、交通、女王、糟糕的食物和西区的节目单,诸如此类。斐姐甚至提前走了,我忘了为什么,应该不至于是我的缘故,我确定我从头到尾都很镇定,虽然铃声震耳欲聋。

“我的错,整件事只可能是我的错,但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你无法用是非高下或者道德伦理来判断和规范,铃声存在于你最深处,响起就是响起,不响就是不响,人力无能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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