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明里和Echo曾有协议，两人不得同乘一部电梯。但此时明里也无心和他计较了。她还曾坚持Echo不可以和她一起进家门，但同样也已经没有力气去拦住他。或许她心里还有一种“去他妈的管他呢”的豁出去的态度，沉着脸，木然进门，鞋也不换，包还挂在肩上，就这样脸朝下扑到在沙发上，惟愿能立刻睡过去，醒来已经是十年之后。

Echo当然不是那种会给她倒杯热牛奶或者拿条湿毛巾过来的人，他盘腿坐在明里脑袋旁的地毯上，把脸凑上来，还抽了抽鼻子，仿佛一只大狗在研究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走开！别管我！”明里嘟囔。

如果Echo会说出“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那他也不是Echo了，他说的是：“以我对你的了解，明里，除非是世界末日，不然你不会是这个样子。而倘若我们注定要面对末日，我觉得还是和你在一起比较安全可靠。”

饶是明里万念俱灰，也忍不住被他气笑了：“你他妈的就吃定我了是吧？”

“我当然也可以为你做些什么。”Echo把下巴搁在沙发上，几乎贴在明里耳边说，“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怎样，你是要哭，还是要睡，还是要喝酒，还是要和我做？”

“如果我说我要哭，你是不是就要揍我的鼻子了。”明里哼唧。“这是个办法。”Echo点头，“但我对自己的力道不是很有把握，所以我想我们可以选择胡椒或芥末，只要你告诉我它们放在哪里。”

明里长叹一声，抬起头，瞟了Echo一眼，又啪嗒垂下脑袋：“拜托，我只是想安静地生一会儿气。”

Echo脸色憔悴，眼睛耷拉，似乎很久没睡过——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儿，他原本就是作息混乱之极的人。这会儿他索性把脸靠在明里脸旁，嘀咕：“那好吧，你生你的气吧，我要睡一会儿。”

“你原本是打算干嘛的来着。”明里忍不住提醒他。

“谁知道，总有点什么事儿，但是管他呢。”

明里气结：“你睡着了我可是不会给你盖毯子的。”

“不，你做不到，明里。”Echo轻声笑，“你总是忍不住要给睡着的人盖毯子。”

一点模糊而温柔的回忆随着他的笑声和话语泛起，尽管这不是个适合温柔回忆的时候。那时他们才刚认识不久，Echo还是一个让人头痛欲裂的扶不上墙的小糊咖，而明里是他眼里高冷、傲慢、颐指气使的混蛋专业人士。直到有一天，在事务所空无一人的小会议室里，明里忍了又忍，没忍住，把一件不知是谁的长风衣给睡在沙发上的Echo盖上，却被他迷迷糊糊抓住手腕，一把拽进怀里……“嘿，你记得吗，明里。”Echo的口齿就像那时一样含糊不清，仿佛半梦半醒之间，“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可以生气，但不要真的生气，要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要通过生气这样的行为达到什么目的。”

“不，我不记得了。”明里没好气地说，“我才没有说过这么理中客的屁话。”

“你果然是个转头就把人设吃掉的家伙。”Echo笑起来，“小澜姐说得没错，明里能够面不改色地装作自己说过任何话，或者没说过任何话。”

“你少在这里挑拨我和小澜姐的关系。而且我不妨告诉你，如果有一天逼我二选一，我一定选她不选你。”

Echo照例不管她说啥，自顾说下去：“你还告诉我，想象自己的心是一片湖水，无论水面多么惊涛骇浪，在某个水平面以下，始终风平浪静，始终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要什么。”

“我还说过这样的至理名言？”明里一时间被他搞得有些恍惚，“我又为什么会对你说这样的话，难道你曾经是一个愤怒青年？”

“我当然曾经愤怒过，非常、非常愤怒，虽然也许除了你，没人看出来——”“不，我没看出来，至少我不记得我有看出来。”明里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只觉得你半死不活又宅又丧。”而Echo仍然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丝毫没有被打断的自觉：“我还记得那些日子，我真的是愤怒之极，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只有皮肤一样浅的口水歌万众传唱，我的音乐却无人喝彩，甚至无人理睬。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是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无人打扰但也无人问津的世界，做只属于我自己的音乐，真正的音乐。还是屈从他们给我安排的路径，去整容，去健身，去出偶像剧并和女主炒作绯闻，去真人秀照着台本演，去各个平台向粉丝摇尾乞怜，并在线下等她们排着队来和我握手……”“你做不来的。”明里说，“不出一周你就会崩溃掉。”说着又忍不住自得起来：“我还真他妈的是个天才！”她抬手搔了搔Echo几乎贴着头皮的短发：“你知道吗？艾先生，你实在是朵奇葩，都到这个时候了，明明看到我这么难过，你还是只管说你自己的事儿。”

这朵奇葩没有回答，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趴在沙发上，以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睡死过去。

明里叹了口气，坐起来，尽自己的力气把他摆弄得稍微舒服一点，又轻轻吻了吻他的脸：“但尽管你只顾说自己，仍然安慰了我。”还没忘顺手给他搭上一条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