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之后的一段时间，明里有点躲着朱少和朱家的事儿——现在人家可是小朱董了。这并不难，只要她愿意，能持续忙碌直至世界尽头。当然她知道朱少大概率是会找上门来的，只是没想到会是字面意义。“我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你我家的地址……”她嘀咕，“算了，别告诉我你怎么弄到的，我不想知道。”

“确实有点费劲。”朱少承认，“原来明里姐真的不喜欢带人来家里，这可不像你啊。”

明里不由得稍微反省了一下，曾经她也是动辄高朋满座，家里时时横七竖八睡满人，邮箱里永远扔一把钥匙，而绝大多数朋友都知道哪里去摸邮箱钥匙，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走如此公私分明、神秘疏离的人设？似乎是从解散公司开始，但仿佛又不是。想了想不得要领，她便只笑笑：“年纪大了，总有点孤僻和任性的特权吧。”

之前她这样说，朱少会抗议：“明里姐怎么好算年纪大。”虽然贴心，总感觉是礼仪性的套话。这次他也一笑，一副“我不和你辩”的神情，忽然让明里有种别样的牵动，仿佛觉得这孩子稍微长大了一点点。

也许是她的错觉，也许只因为他又换了个造型，穿衣打扮原本就是朱少的长项，极短的时间里，他迅速领悟了上位者的着装关窍，并摸索出自己的风格：烟灰色高领衫，浅灰色休闲西装，都是素面，质地裁剪极之精良，没有半分点缀修饰；头发也不再刻意梳成大人模样，而是任其蓬松微鬈，再用一个波纹细发箍全部朝后掠；略古怪，但不失精英范儿，还有种少年创业身家亿万的咖宅风格。明里忍不住为他抻了抻衣领，赞道：“这就对了，你是董事长，不必搞得像是高级打工仔。”

“我在努力学习。”他握住明里的手，“就像明里姐告诉我的，从最擅长的地方开始，先演起来再说，同时记得自己是谁。”

明里轻轻抽出手：“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时，我就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

这话对朱少稍微超纲了一点，但他的好习惯是不纠结，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便舒展开，好奇地到处打量，东摸摸西瞅瞅，小动作渐渐多起来：“明里姐这儿真舒服，让我想起小颜的公寓。”

明里没有去过朱颜的公寓——她们的交情其实并没有到那一步。她能想象到小颜的公寓是怎样的风格：洗练、方便、随意而凌乱，却乱中有序，且不乏愉悦的生活气息。但她并不愿加深朱少这样的印象，只是客套地问：“要喝什么？”朱少立刻回答：“马天尼。”明里差点一个趔趄，又忍俊不禁：“倒也不用演得这么投入啊……”

马天尼并非明里所长，但毕竟是基础款，怎么都能凑合出来。正好阿雅送了她几瓶樱尾的限量版琴酒，虽然威末只有红色甜型，苦精也是橙花、玫瑰、榛子之类的风味，应付小鬼应该没问题。

明里还颇郑重地问了一句：“Stirred？Shaken？”朱少则内行地回答：“当然是Stirred！”不知为何又让她想笑：“倒是演得很地道。”也不知这句话触动朱少哪根神经，他忽然吧嗒垂下脑袋，脸几乎贴到枱子上：“这上下我也就在明里姐面前不用演了。”

明里可不接这句话，装作专心搅动冰块，手指搁在杯底，感觉到指尖变凉时把酒倒出来，相当随意地削了块柠檬皮擦了一下杯子边，朝他推过去：“凑合喝吧，反正马天尼只需要足够冰。”

朱少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马天尼！”一时间那个可爱的小坏蛋又回来了，太过可爱以至于明里的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搔了搔他的头发：“不，到你真正能get到马天尼的好处时，你就会知道，这是一杯多么不靠谱的马天尼。”

即使她的话里有别的意思，朱少也听不出来，犹自兴高采烈：“明里姐！和我说，你觉得我们接下来怎么运作比较好？是我直接和你谈，还是请我们人力副总裁先来听你的意思？”

明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并不想这么快面对这件事，但事情并不由她控制，想了想，还是决定清心直说：“Eugene，我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意外的是朱少听了这句话并不起急，仿佛胸有成竹：“因为秦伯伯吗？不要担心，明里姐，我来想办法，秦伯伯也有他的软肋，我们这边有筹码。”

这时明里确定他真的是长大了，而且不止一点点，他甚至已经学会了抓人软肋，讨价还价，还是对着秦老那种连明里都颇感畏惧的人物。而她也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自家的傻孩子终于成长了”的似乎是欣慰，又似乎带点失落的心情。她能猜到朱少自以为抓住的筹码是什么，且平心而论，即使他只是这样说说，也显得很有点没心没肺甚至冷酷。但以他现在小朱董的身份，以及将要面对的世界和人群，没心没肺甚至冷酷，倒也并不算是缺点。

所以，她也可以稍微更冷酷一点地回答他：“但是Eugene，我很抱歉，不关秦老的事，只因为那不是我的人生规划，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