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只要时间允许，从斐姐的茶室出来，明里和郇会再去喝上一杯，明里开玩笑地把这叫“醒茶酒”，多半没什么事儿，只不过两人平日里几乎没有交集，又忙，还都是遇事要尽兴的脾气，再加上喝酒品味相投。但这一夜，郇似乎有话要说。

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马天尼吧，据说是Connaught在国内唯一授权，其实和某知名酒厂联名，所以酒单上一半把琴酒换成了该品牌的白酒，还有大量荔枝、茉莉、杨梅、绿茶、竹沥水等中国元素。但郇是马天尼原教旨主义者，琴酒与干威末6:1，六滴苦精，还特别强调“Stirred, not Shaken”，并对明里那杯把苦精换成佛手柑风味的1:1甜威末版嗤之以鼻。总算明里也是“Stir派”，不至于太被他鄙视。

一杯下去，郇开始吹牛：“其实就算在Connaught本店，我也没觉得比我自己调得好到哪里去。”“你这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吗？”明里斜眼瞅他。郇立刻清醒：“我以为我们已经熟到不必开这种玩笑了。”

“好吧，你要正经，我们就正经，而且比你想要的更一本正经。”明里半开玩笑，又说：“所以，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这么明显吗？”郇嗒然。明里笑：“首先，察言观色是我的本行；其次，你特别藏不住心思。”说着又去拍他的肩膀：“不过这是好事情，斐姐最烦老柯的一点就是他喜欢无谓的弯弯绕。”

“老柯，”郇仿佛随口问，“他最近怎样？”“谁知道，谁关心！”明里无情地说，“在我的这本书里斐姐才是女主角，离婚之后的老柯连路人都轮不上。”

郇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了一个明里没料到的问题：“明里，你能确定所有的问题全部在老柯本人，而不是他们的生活和合作方式？”

明里愕然，然后明白过来：“你可以啊老郇，”她说，略有点没好气儿，“你这是终于说动了斐姐搅和到你这滩浑水里去吗？”

“我不是！我没有！我根本不想！”郇双手乱摇，“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男人！”明里借着酒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然都是你对他笑一笑，他就开始想你们孩子的名字了。”说着她故作醉眼朦胧状上下打量郇，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厮果然是和马天尼搭得不能更搭的型男斯文败类，更加语带鄙夷：“怎么？就因为斐姐多问了几句你的研究和事业，你就开始梦想着和她携手推进死亡学教育和安乐死合法化？”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明里，你似乎对我特别刻薄。”郇温和地说。他算是拿捏到了怎么对付明里，明里听不得这样的话，只好道歉：“抱歉，郇，我是小学三年级男生，总是忍不住欺负自己喜欢的人。”郇失笑：“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又说：“但是明里，如果不是与斐姐有过足够多和足够长时间的探讨，我怎么敢对你这样说。”

明里看着他，再一次，她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是那个人，带给她最重要的朋友生命力和活力，尽管他是以死亡为研究课题。“诚如你所言，郇。”明里感叹，“尽管死亡似乎是黑暗禁忌的话题，但当我们认真地、好好地讨论它的时候，却总能带给我们安宁和治愈。”

“那么我应该和她一起更深入地讨论它吗？我应该和她一起走得更远，做更多的事情吗？”郇问，语气里不无迟疑，“明里，你知道，无论是资金还是资源，斐姐拥有得太多，也太慷慨。但我应该接受她的慷慨吗？”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吗？”明里嘀咕，又问：“你在顾虑什么呢？担心更进一步会让你们的关系变得不那么纯粹？担心最终彼此成为partner而非lover？或者担心人们会觉得你一开始就别有用心，冲着斐姐的资金和资源去的？”

“你可真是犀利，明里。”郇苦笑，“你就是有本事把话说得让人无从反驳又好像哪里不对。”说着他和明里碰了一下杯，这是他的第三杯干马天尼，而明里又换了一杯青提风味的，还更加离经叛道地要了“shake版”。“但是我很感谢你，明里。”郇说，“你把事情不加伪饰地摊开挑明，不给我留一点余地和退路，让我能把自己的心思看得更清楚。”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明里把这句话还给他，又说，“但是郇，你既然问我，那么我要说：如果有人告诉你，不要和朋友与爱人共事，要么ta们不是真正的朋友或爱人，要么不是真正爱做的事。这世上再没有比与有情人做所爱事更快乐的了，就像那个谁说的：爱不是终日彼此对视，而是共同眺望远方。”

“圣·艾克絮佩里。”郇说。“什么？”明里不出所料地没听明白。郇解释：“这句话是他说的。”看明里还有点茫然，提醒她：“《小王子》的作者。”“噢。”明里恍然，又忿忿，“真不能和你们这些书虫继续混下去了，显得我脑子特别不好使。”“这里有个小小的冷知识。”郇还补了一句，“人们都以为这句话出自《小王子》，其实不是，是出自他的另一本书《风沙星辰》。”

“喂！你还没完了啊！”明里恼火。郇笑起来，笑着撩开她的刘海，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但是没关系，明里，”他说，“你这样才最好。”又说：“谢谢你，你总能让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