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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火枪手

作者:驰骋

编辑:樱庭若雪

第七章、洪流孤岛(上)
2023-08-21

“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下午就能到蔚山大营了,老子今晚可得吃口热乎的,再找张床好好睡一觉了。”赵把总这话恨不得跟所有厢车上的人都说了一遍。

这也难怪,走了那么多路,吃了那么多苦,眼看就要头了。虽然明天肯定要参加攻城,搞不好就要当场阵亡,今夜总要是睡个舒服觉。虽然赵把总重复这句话时有些絮叨,听者倒是并不觉得厌烦,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黄通译自打上了车总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前两天还发过烧,亏了老叶布阿摸出几片草叶子给他嚼了才缓过来。他早被湿冷的厢车颠得快吐了,这时捅捅旁边的吉哈诺说道:“要不,咱们今晚在大营睡一晚上,养足了精神夜里再跑怎么样?”

一路上黄通译总是嘟囔着要自己跟着他一起逃走,可光嘴上说着,人像烂泥般摊着从未付诸行动。

吉哈诺微笑抓起一把干草扔在他脸上,说道:“要跑的话,每天晚上都是好机会。等你到了大营,里面有巡营官兵,外面有站岗的哨兵,更外面还有游骑,哪里还有机会跑得了?”

“可……可是这一路上骨头架子都被颠腾碎了,哪还有力气跑?再说也足足十天没吃过热乎东西,身子早都虚透了。不信你现在拉拉我手,软的连拿筷子力气都没了。”

说着,黄通译的手像面条一样在吉哈诺背上抓了两把,赛拉在旁边像是应和般跟着叫起来。吉哈诺懒得和他们闹,探头出车外看看天,只见雨已然停了,天色却依旧阴霾如故,乌云被疾风吹拂快速翻滚,像是有条龙在其间游动,谁也不知道下一场雨何时再来。

他抓了抓乱蓬蓬的黑卷发,多日没洗过头,头发都快结到一起,头皮痒得不行。等到了大营,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能洗个头。

白色的鸟儿在乌云笼罩的天空中极为显眼,它在空中盘旋确认了目标,扑棱着翅膀降下来。吉哈诺认得出那是锦衣卫的信鸽,只见它快速找到了骑在马上的李百户,稳稳停在他伸出的胳膊上。只见李百户从信鸽腿上捆着的竹筒里抽出张纸卷,只是略略一扫,苍白的脸竟然失去最后一点血色,变成铁青色。

吉哈诺猜到必然是出了大事,他探出大半个身子,紧紧抓住车辕,盯着李百户。

又不多久,快马载着颈插小旗的传令兵迎面跑来。他绕过前车,在李百户面前勒住马,和他低声耳语几句。李百户全身像是被雷劈了般振动了一下。

“全军停下!”

李百户命令手下锦衣卫顺着车队传令。所有车里都有人探出头,想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向他们解释,就连传令的锦衣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百户策马跑到车队前方的小山包上,从马镫上站起来朝着远处看。

这一看就是十几分钟,远处出现混乱的旌旗和众多骑马者,不知多少人正朝这边乱哄哄地过来。车队里的很多人都从车里出来,有的站在车辕上,有的跳到车下,有的爬到车顶,都想看清楚前方发生的事。

只见李百户策马下了山坡,朝着人马奔来的方向跑去。吉哈诺也从车上跳下李,牵过一匹拴在车后的备用马骑上,两腿用力一夹,紧追过去。

李百户的马奔跑得并不快,吉哈诺没多久就追上了,对方并未责备他不守军纪私自行动,默许他以随从身份跟在后面。

两个人在看清来的都是明军旗帜,停下马不久,那滚滚人流就像是溃堤一样席卷而来,逼得他们不得不闪去道路两旁。

只见来的几百人都是骑兵,有的还能保持比较体面的军容,有的盔歪甲斜,抱着马脖子没头没脑的只要跑。各种旌旗被骑手们倒扛着,队列也不成样子,所有人马拥挤在一起,只是想跑去队伍最前面。

“不出所料。”李百户嘴唇颤抖。

吉哈诺看出的麻烦,他在战场上也曾见过,于是脱口而出:“溃败吗?”


军队在失败时,如果组织得当,有序地离开战场,那是撤退;如果组织者缺乏能力,导致每个人都按着自己想法脱离,那就是所谓溃败了。

三国时的诸葛亮是撤退的名人,虽然北伐的胜绩不多,每次却几乎都能保证部队全身而退,敌人不敢过度追击。但这样懂得如何撤退的人,历史上其实少之又少,更多的庸才只有战胜时可以保持军队的严整,一旦失败就会令军队陷入溃退。最有名的莫过淝水之战时的前秦军,在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只因东晋降将朱序大喊:“秦军败了!”竟然导致进军时投鞭断流气势的军队溃散,以至有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成语。

围攻蔚山城的明军溃败了,并不是被日军击败,而是在围困敌人十几天后,听说后方出现了日军援兵,而主动撤退,并在撤退中又变成溃退。

一队队的骑兵、步兵从眼前争相逃走,先是几百人,之后是几千人。他们从长长厢车队两侧疯狂向后逃去,这让停着不动的车队更像是在大河里逆流而上的船队。

李百户疯了一样,抓住那些看穿着是军官模样的人询问杨经略在何处,有的人说不清,有的人指指后面说就在后面跟着,有的说还在和追击日军激战,还有的说是死在了乱兵里。

其间,有几个乱兵打起李百户和吉哈诺所骑战马的主意,想要抢夺马缰绳将他们拉下。两人抽出刀来吆喝一通,吓得他们落荒而逃。车队那边也一样,不少人想要偷拉车的马,火枪连队的士兵举起火枪做势射击,藤牌手和车营的兵士们挥舞大刀、火铳威胁,总算没让他们得逞。

溃逃的洪流一波接着一波,李百户和吉哈诺费力的逆行寻找杨经略,终于看到一顶歪歪斜斜的红色伞盖正迎着他们而来。伞下的杨经略头戴乌纱身穿官服,披着猩红斗篷,周围是百多个骑马的亲兵虞候之类护着,仪仗早就丢光了,只有持伞盖的随从是个死心眼,一直还举着那把累赘的伞盖。

“军帅!”李百户催马上前抱拳行礼,吉哈诺也跟着略一探身。

“来的好来的好!”杨经略满头是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用马鞭朝后虚虚一指:“倭兵援兵数十余万和蔚山城里加藤清正前后夹击,本官力战不敌,实在众寡悬殊,也是舍命逃出来。亏得张应元部舍死抵抗,我军才不至被全歼。”

对于他说的什么敌人数十万之类,李百户断然是不信的,他见杨经略只顾要逃命,就抓住他的马缰绳,双目炯炯的瞪着他又问道:“军帅如今要去哪里?我等又该如何?”

杨经略被李百户抓住马缰绳逃不得,手下几个虞候见主子被拦住,急着要显忠心,做势抽出刀来喊声:“大胆!”吉哈诺掏枪的速度比他们抽刀还要快,两把转轮手枪乌黑的枪口已然对着他们。

“这番人的枪没点火绳,不要怕……”

“嘭!”

一个虞候才要逞能来抢枪,转轮火枪的击发器在众目睽睽之下蹦出一道火星,子弹从擦着那虞候的耳根子飞走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番人手里的枪不需要点火绳,就连杨经略也平静了下来。他压下慌乱,做出朝廷大员的派头,瞪眼呵斥众手下道:“这是做什么?无礼!还不退下!”转头变了副嘴脸,摸着从下巴上孤零零钻出来的几根胡须,语气和缓的先对吉哈诺点点头说:“这就是那位西洋火枪队的军头啰?好好,不愧是刘总兵的手下,果然是虎将。”

转而又对李百户说道:“李百户,古有晋文公退避三舍而胜楚君,本帅不过是稍避下倭子的兵锋。后军诸将尚在拼死抵挡,各地朝鲜兵正来援我。只要稍稳住阵脚,我军自然杀个回马枪。”

情知就算扣住杨经略也不是办法,何况自己这边只是两个人,那百余名亲随、虞候不过是暂时被火枪震慑住。李百户放开缰绳,躬身又是一礼说道:“我军车营、火枪手、铳手、藤牌手四百余人,当如何进退,请军帅示下!”

见李百户服了软,杨经略又拿出上官架子,痰嗽一声说道:“李百户听令!”

“在!”

“命你部就地结阵,接应张应元部殿后的五千官兵,待其徐徐退来,共同截击追寇。待本帅稍息兵马,立即回兵来援你,共同破贼。”

“遵令!”

李百户抱拳,在马上深深施了军礼。趁这功夫,杨领略用力猛抽了下早被抽得满是鞭痕的坐骑屁股,战马嘶鸣着朝前急奔。李百户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直到红罗伞盖消失在溃逃的人流里。

两个人纵马朝着车队方向奔去。

“为什么,我们不跟着一起逃走?”吉哈诺虽然猜到了李百户的心思,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车队走得太慢,很本跑不掉。要是放任咱们的人放弃厢车和武器各自逃命,根本跑不了,只有所有人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李百户望着溃败的军队,他们现在根本已经称不上是军队,只是乌合之众,说道:“再说了,咱们怎么跑?分到马的人应该能逃掉,剩下的只好等死。这样的话,还不如就地结阵,等咱们退下来的后卫部队到了,一起慢慢撤退。”

说到这里,他又朝着吉哈诺望了下,说:“你在西班牙军队时,可有抛下友军逃走?”

“一次也没有。”吉哈诺对着李百户呲牙笑起来。

李百户僵硬的面庞也用力抽动了两下,居然也和吉哈诺一样,呲牙笑了起来。

“很好,我也不会。”他说道。


三百多名日军的骑马武士,一路紧随溃退的明军追下来。

此时,担任后卫的明军张应元部五百人和几百朝鲜兵都已被数万席卷而来的日军援军斩杀干净,各路兵马乘胜追赶,各自放出骑马武士团在大部队前快速进击。

这批日本骑马武士骑乘的木曾马是日本本土马,身体肥矮,四肢粗短,比之奔跑更擅长爬山。源平合战时,源氏大将源义经奇袭平家的一之谷大寨后方,兵临山地不能驰突,众将望着陡峭山势之下的敌军大寨,皆有畏惧之意。源义经大喝一声:“既然这山鹿可以下得,如何马就下不得?”言罢纵马下山,众将纷纷紧随,竟然一战大败敌军。

这种山地马远不如明军的蒙古马擅长在平地奔跑,是以追着追着就把明军追丢了,却见一地的明朝联军的旌旗兵器,还有有人为了轻装逃走扔掉头盔,脱了铠甲扔在地上。在混乱中被同伴或者自己的骑兵践踏而死的明军尸体也比比皆是。

带队的骑马武将头戴显眼的银色富士山形兜盔,身穿华丽的伊予扎铠甲,手拿采配高声下令:“追上去!一个都不要放过!”

“哦哦噫!”

骑马武士们高举骑枪发出,胜利的呼喊,一同催马快行。

前方路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山包,山包上有几十辆围成圈的长方形大车,周围则散布着许多树木的断枝。

“不要管它!”

在带队的武将看来,这大概是明军扔下的辎重车,里面或许躲藏着少许明军的辎重兵,就把他们留给后续部队处置好了。几百名武士催促战马,从这些或许是废弃的车辆前快速经过。

“嘭嘭嘭嘭!”

大车厚木板和竹排组成的车厢上开的小孔里,发出连不断的枪声和火铳声,白烟刹那间在大车前弥漫。二十几名背上五颜六色旗帜的武士像是采摘的花朵般从马上摔下来,马匹因受惊而停止奔跑,嘶鸣着挤成一团。

“嘭嘭嘭嘭!”

第二轮,又有十几名武士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魂归极乐,这回枪声中还夹在着小炮和火铳的轰鸣。

带队武将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位当年经历过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联军灭绝精锐武田家骑兵的长筱之战,在栅栏后看着那些著名的敌军武士如何被火枪毙命的老将,立即明白自己再次经历了那场屠杀,只不过这次他站在了栅栏外面。

“铁炮!是铁炮队!快撤!快……”

他还没喊完,一发枪弹击中他的眉心,老将翻身落马,再也没了声响。


厢车阵内发出欢呼,他们没有伤到一兵一卒,敌人的骑马武士却撂下几十具尸体落荒而逃。

“小挫敌人前锋而已,他们轻敌冒进被我们打了措手不及,我看不出一刻,后队就能赶上。”李百户踩着车辕,从厢车的瞭望孔往外观察失去首领的骑马武士仓皇撤退。

“怎么敌人前锋绕过我军后卫部队杀过来了?”吉哈诺从射击孔抽回转轮打火枪,枪口还冒着白烟,方才那日军的骑马武将简直就是活靶子,几乎无需瞄准就正中那家伙眉心。他咬开弹药筒,倒进枪管用通条压实,嘴里问道:“说好了还有五千后卫军,再怎么样,也能逃回来两千人吧?就算只有一千,也能帮上忙。”

“哼,我看根本没有五千人,杨经略放焰火口诈咱们罢了。估计只有几百人,眼见着是全军覆没了。”

听说没有援兵,吉哈诺抓着通条的手僵止了一下,很快又继续用力捅起来。

“你怕了吗?”

“早就猜到了。”

两个人各行其是,一个继续从观察孔观看,一个继续装弹,谁也没再说话。

在决定留下反击后,李百户和吉哈诺匆匆选定了一处小山坡布阵。这山坡背靠树林不便大军展开,面临道路可以有效阻止敌军。他们命令车营将厢车拉到山坡围成一圈,卸下挽马,用铁钩和铁链将几十辆车连接在一起。弹药物资被搬进车阵内,厢车朝外的厢面翻起来变成厚木墙,还用竹排做了加固。

火枪连队和藤牌手们进到森林里砍来许多树枝,环绕厢车阵插在山坡上作鹿砦。

这些工作才做完,日军的第一支骑马队刚好赶上来,正好把他们揍了个人仰马翻。

第一队的骑马武士退下来不多久,又有两队二、三百人的骑马武士来汇合,敌军士气大振,再次对车阵发起冲锋。只可惜厢车阵原本就是当年戚继光为对抗蒙古骑兵所创,日本骑马武士无论马匹速度还是战术上都远不如蒙古人,遭遇车内枪炮一阵轰击,又是死伤累累。他们尝试三五十人一组,绕着小山包放箭,可惜日本长弓射速太慢,力道又太软,根本射不穿厚木板,只好再次败下阵来。

吉哈诺从射击孔里看到有四五个身穿红紫黄色缀绳装饰的华丽腹卷铠甲,头盔顶上金色月牙形前立闪闪发光,背上还背着红色大布囊的古怪武士,在大部队都退去后依旧不肯离开,提枪跃马在山包下叫骂。

他记得弗洛伊斯教士的书里写到过一种名为马回的高级武士,只有最勇武的勇士才能担任,正是如此打扮。于是叫大个子恰布击中十几杆火枪射击,当场击毙二人,剩下的也只好怏怏而退。

残存的武士都逃到了枪炮射程外,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并未放弃进攻,只是在等待后续大部队的到来。

果然,各式各样夸张的旗指物和印有不同家徽旗帜的步兵从视线的尽头出现,他们和骑马武士们汇合,重组成两、三千人的队伍攻过来。双方隔着车板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激战,日军再次被击退,车阵上空的黑云督黑虎旗飘扬如故,只是李百户和吉哈诺都知道事情在朝坏的方向发展,部队里终于开始出现伤亡。

就这样,一队队的日军从道路尽头现身,两千、三千的加入到围攻厢车阵的队伍。每增加一支队伍,他们就要对车阵发起新的冲击。日军的士兵们根据所属不同,都背着不颜色和家纹的靠旗,车阵此时被各种颜色的靠旗海洋包围,像是七彩海洋中的一座小岛。

火枪连队的士兵们隔着厚厚的厢板麻木的扣动扳机射击、装弹、再射击,他们不认识敌人士兵靠旗上的家纹,也没兴趣知道,只能从靠旗的颜色分辨。彩色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拍过来,黄色之后是紫色,紫色之后是黑色,黑色之后是蓝色,蓝色之后是红色……

车阵的压力逐渐变大,小山包上的树枝早被清理干净,敌人尸体几乎堆到和厢车的车轮一样高。

李百户嘴唇干裂,他拼命地喊叫指挥防御,整个下午都没喝过水。其他将士也差不多,十天来没吃过热的食物,也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都疲劳至极。说好会与他们汇合的后卫部队并不存在,杨经略所说的反击也没个影子,他们现在只是支孤军。

“这样不是办法,”李百户舔了舔嘴唇,对吉哈诺说道:“我们只是被动防守,如此只是徒然消耗。”

“你是要……主动出击吗?”吉哈诺猜到他的心思,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他看到自己部下的黑人兄弟已经死了十个人,受伤的也有二十来个,每张脸都被火药燃烧的浓烟熏的不成样子。其他部队的死伤就更多,上一轮进攻,敌人突破火枪射击冲到了厢车下,隔着车板之间的缝隙和车营的弟兄用长枪互刺。如果不是车营的孙游击急中生智,叫手下把火炮的弹药换成碎石子和铁砂近距离杀伤靠近的敌人,车阵说不定就已经被攻破了。

“好,”吉哈诺将装好弹药的火枪从射击孔伸出去,瞄准正在重新集结的日军,说道:“我会掩护你。”

不多时,又一波日军赶到,围困车营的敌人已经达到两万,红黄蓝百紫绿,各色旗帜混在在一起。长枪手在最前面,后面是张着木盾、抱着竹束的杂兵,之后是骑马武士率领的步兵。

鼓手敲起太鼓,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平端武器,从小土坡的几面同时发起进攻。他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几万败逃的明朝联军早都跑得不见踪影,而几万大军却被几十辆大车围成的车阵死死钉住。那些大将们难以忍受这般耻辱,他们都直接参与了进攻,发誓要一击拿下这区区一个小山包。

眼看着进攻的队列接近转轮火枪和车载火炮的射击距离,山包上的厢车阵却毫无动静,不知是他们想要节省弹药,还是失去了战斗意志。进攻部队再接近,已经到了日军的火绳枪可以射击的距离,指挥火枪队的铁炮大将们命令放下竹束,形成临时防御工事,命令火枪队上前排成三排,准备用绝对优势的火力对敌进行压制。

在铁炮大将们的指挥下,一队队的火枪兵单膝跪下,装填弹药,点燃火绳,将火绳夹进药池上方的鸟喙形夹子。

“准备!”

铁炮大将们站出竹束掩体,举起马鞭,以便让所有士兵看到自己的指挥,几百杆火绳枪瞄准了寂静的厢车。只要马鞭向下一挥,几百个枪口就会同时喷吐出凶猛的火焰。

“嘭——嘭——嘭——嘭——”

响起的不是齐射,而是零星射击声,几个在阵前指挥的铁炮大将纷纷中弹扔掉手里的马鞭倒地身亡。失去指挥的火绳枪兵们不知所措,他们被训练绝对听从指挥官的命令完成每一项操作步骤,没有指挥官,他们甚至不会扣动扳机。

“怎么办!要不要打!”“谁!谁能来代替指挥也是好的!”

几名其他部队的铁炮大将夹着马鞭跑上来,企图补上地上的前任们空出的位置。

“嘭——嘭——嘭——嘭——”

又是几声零星射击声,这几位也都是一旦毙命,倒在他们前任的尸体旁。

指挥的日军将领们终于明白了敌人的目标就是这些火枪队的指挥官,只要干掉他们,日军总有再多火枪也是群龙无首。

“前进!前进!”

大将们挥舞手里的采配,命令失去火力掩护的步兵冲锋。

直到这时,厢车阵的所有射击口才伸出了枪铳和火炮,火舌与浓烟同时喷出,裸露在敌人火力下的日军步兵像割稻子般成片倒下。

一名步行的日军武将挥舞着长刀,冲到畏缩不前的士兵们身后,用刀敲着他们头上戴的阵笠,喝骂他们前进。

就见厢车阵中正对着他的两辆厢车像大门一样“咕噜噜”的被推开,一哨骑兵风一样冲了出来。为首的青年人面色惨白,镀银锁子甲下衬着的那件大红飞鱼服格外显眼,胯下的玉花骢骏马比一般的马匹足足高出一头,神骏非凡。

还没等那日本武将明白过来,绣春刀修长的冰刃已然在他裸露在头盔与喉轮之间的脖子上划过,持刀人的力量和玉花骢的冲力,将他的人头带得老高。他断气前,飞在空中看到的最后场景是几十骑明军骑兵,冲进各色旗帜的海洋里游弋,如同用剪刀裁花布一样将几十倍敌军撕裂的场景。

看到李百户带着车营的骑马战士们在敌军里反复冲了圈,安全返回,敌人也士气衰减再次撤退,这才抱着怀里的火枪倒在了车厢上,同时伸出手和靠在旁边的大个子恰布用力击了一下掌。

还好他不像日本军队那样死板教条,为了保证火力而只教士兵们听从指挥。他的连队里,每个黑人士兵都是自由射击的好手,方才正是他命令包括自己和大个子恰布在内的十个枪法最好的射手专射日军负责指挥的铁炮大将。

等所有骑兵都进到车阵,担任断后的李百户最后一个也回来,两辆被当做大门的厢车“隆隆”关上。吉哈诺看了看李百户,只见他的玉花骢已然被敌人的鲜血染成赤兔马,镀银的锁子甲上也是血迹斑斑,两人相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只不过因为嗓子嘶哑,他们都没能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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