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mper Augustus
编辑:Stars Raining Down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把他们分开吗?从在那个该死的Bar里你们那个天杀的小弟——他叫啥来着?——冒出来的那一刻,我就想让你家亚伦离我们小霎能有多远是多远!”辛蒂把杯子里的酒一气喝干。
“祖。我想你说的是祖。”明石非常绅士为她加酒。
老大当然不可能一直和他俩就小儿女的情爱纠葛讨论下去,即使女主角是他最钟爱和关心的弟子。他让辛蒂代表他和研究院同明石继续开谈判,还建议“不妨边吃边聊”,甚至对辛蒂挤了挤眼睛——也不知道这是几个意思。
明石是多么人情练达的角色,早就选了间小店,不出意外地包了场,还有俩形容彪悍神情警惕的哥们坐在门口的桌旁,辛蒂脑补了他俩已经把整间店连同店家从里到外搜查扫描了一遍。
“知道你们壕,但一直这么大阵仗吗?”
“只是在涉及到亚伦的时候。”
“好吧。既然现在你已经确定这里没有窃听,监控也消声了,那是不是可以稍微透露一下,亚伦到底什么来头?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起码涉及十几个王室和政要,还有过去三十年里所有的豪门丑闻。”
“我不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
“我有一点猜测,但我绝不会说,即使是对你,辛蒂,即使这里绝对安全,我也不会说一个字。我只能说,我和亚伦认识了十四年,同学了九年,但我真的一无所知。你就知道这事有多么深不可测了。”
辛蒂暗暗惊讶,识趣地转移话题:“哦,那么你和亚伦是同学?哪间学院?”
明石的脸忽然红了,有点窘地说:“苏伊士亚历山大学院。”
辛蒂哑然,地球人都知道,那是全世界非富即贵恶劣废柴二代们的“集中营”,每个豪门“流放”不肖子弟的地方,顶着“顶级名校”的虚衔,劣迹斑斑。她实在没忍住嘲笑了一下:“你们一定是贵校最值得骄傲的毕业生了。”
“是。”明石自嘲,“除了上面那一批白痴议员大使之流,往下就得数我们了。”
辛蒂倒是高看了他一眼:“我现在相信亚伦有他的过人之处了,既然他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亚伦比我优秀。”明石由衷地说,“如果你真正了解他。就会知道,尽管他是一个麻烦,也许是你能遇到的最大的麻烦,但你就是没法放任他不管,除非他把你推开。”
“而且你还知道,他如果推开你,一定是因为不想伤害你。”
“是的,你很厉害,辛蒂,小霎说的不错,你明察秋毫。就是这样。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他总是能把人推开,也许有时不够及时,有时不那么妥帖和体面,但他总能在事情变得彻底不可收拾之前把她们推开。但是小霎,”明石叹气,“我们该拿小霎怎么办呢?你知道,没有人能把那样一个女孩子,从自己身边推开。
“我们一直在防备这样的情形发生。给他打造‘生人勿进’的人设,把他隔离在人群之外,严格挑选必须长期共处的人。阿敏和安,她们绝对是性取向光谱最那头的人,而且宅得令人发指,还有安德烈,老好安德烈,足够善良又足够迟钝,百分百无害。
“当然,我们从未想过The Void会走红,但即使我们红了,仍然控制得很好,从没有粉丝能真正靠近我们,从没有groupie能贴上我们,除非她非常精明,非常有心机。——但这样的女孩子也最好打发。直到小霎出现——”
虽然辛蒂确定无疑自己和小霎是一边的,但那一刻,她相当理解明石的困境,还有点忍俊不禁:“她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头痛?”
“她做了什么?”明石哀叹:“你问我她做了什么!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吗?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是她来的那天晚上,亚伦给她的房间密码是错的——别问我,我永远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换了任何女孩子,难道不应该坐下来哭,或者转身走吗?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入侵了酒店的安全系统,把门给打开了!天照大神啊,这是什么小怪物!她就这么盘腿坐在过道的地毯上,嚼着口香糖,还吹着泡泡,用随身带的终端就把我们精挑细选的最安全可靠的酒店的安全系统给端了!你知道为了善后我们费了多少力气?!你猜那个善后的人是谁?!”
虽然显得很没有同情心,但辛蒂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明石更加哀怨: “还有,我们在赫尔辛基的舞台,搭了一个台阶,亚伦要走上去,还一定要披那件该死的大披风。每一次遇到这样的台阶,他都想要披他那件该死的大披风。”
“狄伦黎雪的那件?”
“没错!就是那件!你知道狄伦的设计!我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为的就是从台阶上掉下来摔断脖子!我实在是厌倦了每一次都要为此吵一架。结果小霎不声不响地过来,量了一下台阶,量了一下披风,量了一下亚伦的腿,还有别的不知道什么尺寸,然后给了我们一个公式,就能算出只要把披风的哪几个地方用线牵起来,可以让他走得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又一点不被绊到。”
辛蒂继续毫无同情心地笑。明石继续诉苦:“因为那个公式实在太复杂,没有人搞得懂,所以她干脆又做了个程序,只要把某些数值输进去,就能自动给你算出来该怎么改造披风或者外套下摆。你知道吗?我们甚至把这个程序给卖出去了,卖得还不错!我这才知道原来居然世上有那么多主唱、主播和主演需要穿着拖地披风走台阶!”
辛蒂简直笑出了眼泪,这下明石也忍不住了:“她是你们研发的最新款AI吗?求求你告诉我她是最新款的AI——这是我能看到的解决问题的唯一希望了:把她关掉,然后格式化。”
“是的,她是,我也认为她是。直到遇见你家亚伦,她才成为一个真正的少女。”辛蒂笑着说,但又不无惆怅。
明石又开始叹气:“所以,看来我们只能坐下来,等着事情自己去发展,直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刻——我们都知道必然会有那一刻,然后再来收拾残局?”
“我恐怕我的看法不比你乐观多少。”辛蒂说,“事实上我以为事情已经开始不可收拾了,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明石犹疑,“亚伦从未和任何一个女孩子走到这一步,他早就该推开她了,就像他推开以前那些女孩子。可是他做不到,我第一次看到他做不到,我知道他为何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到。
“但他总有一天会做到,我也知道那会是怎样的情形,我看到过,不止一次。他会伤害自己,伤害身边的人,破坏一切,他不知道边界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控制自己不去破坏。但是小霎,我想说的是,她不应该经历这些,没有人应该经历这样的事……”
辛蒂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看着明石,他眉心深深的竖纹,眼睛下疲惫的暗影,嘴角憔悴的线条,而他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继续说:“第一道裂痕已经出现了,所有人都听到有什么开始破碎的声音,屋子里的那头大象开始显露轮廓,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能继续坐在那里,”辛蒂慢慢地说,控制住心跳,说得非常谨慎:“等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是的,我不能。”
辛蒂盯着他:“那么,你想做些什么呢?明石,或者我换个问题,你准备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明石的脸白了。
辛蒂等了一会儿,他不说话,她便接着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同情的温柔:“你也害怕了,对不对?你害怕自己也卷进去。”
“我早就卷进去了,没有人比我卷得更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石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睁开,看着辛蒂,眼神里带上了某种释然,甚至是豁出去的痛苦神情:“是的,我被她吸引了——谁又能不被她吸引呢?”
辛蒂轻轻摇头:“但是,你也知道,你就是不能。——这会让事情真正变得不可收拾。”
沉默,几乎有点可怕的沉默,辛蒂知道自己应该就此停住,但她还是选择接着说下去:“米拉——我们的朋友,研究方向是罕见病,她一直告诉我,不要因为小霎是‘少女综合症’患者,就预设她心智不成熟。而我要说的是,她何止心智成熟,她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冷静、理性、有条理,有视野和平衡感,有判断力和辨别力,这是所有那些并非误打误撞而是真正以其心灵和智慧对世界产生影响的人所必备的基本素质,但真正具备的人比你以为的要少得多。这也是我们所有人对她寄予厚望的原因。
“但是,正因为如此,人们会对她产生另一种误判。
“我不知道她智商到底多少,拿过几个学位,现在靶了几个核心,有多少篇论文入库,但我知道她早晚会拿到犹格德拉希尔奖,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不会只拿一次。
“可尽管如此,她仍是一个女孩子,而且是一个得了名为‘初恋’的不治之症的女孩子,面对这种病症,所有的聪明、智慧、学识和理性都会束手无策,自愈,或是‘死亡’,再无他法。
“所有人们在初恋中不可避免的,她都无法避免:救世主情结、自我欺骗、情感茧房、对毁灭的下意识迷恋,盲目甚至疯狂,还有性的吸引力——我想你很清楚,你家亚伦的性吸引力是多么不可抗拒。尽管小霎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尽管我对你们乐队的水准持保留意见,但我不妨老实同你说,如果亚伦对我勾勾指头,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把持得住。”
“很高兴听到你对鄙团的真实评价。”明石打了个岔。
辛蒂没有理他,继续说:“所以你不能对小霎抱什么希望,现在的她根本不会看到,更不可能体谅你的心思和感情——不管你多么自怨自艾或陶醉于自我牺牲。
“同样,她也根本不可能处理好与你的相处模式。也就是说,我认为,她只会让你越陷越深,越来越难以掩饰自己。
“当然,我仍然相信你会掩饰得很好,我相信你是世上最会掩饰自己,最能忍耐的那一类人。你可以瞒过所有人,甚至是闻教授推荐的心理医生,但你知道,你不可能瞒过亚伦。
“我不了解亚伦,但我看过太多。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偏执和占有欲,因此也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和直觉。你们是十四年的朋友,很可能你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依赖的人,这一点就连小霎都不能比。所以即使你瞒过了所有人,你也瞒不过亚伦。我甚至怀疑,在你自己看清楚自己的感情和欲望之前,他就看清了。
“所以,你来找我是没有用的,因为真正的问题不在小霎,而在你和亚伦。
“你说第一道裂痕已经开始出现,你说屋子里有一头大象,但是你也应该正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第一条裂痕,屋子里的大象又到底是什么。”
有那么一刻,辛蒂觉得明石要站起来,转身就走,甚至给她一耳光。但他没有,他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手指握拢又伸开,握拢又伸开,然后他说:“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辛蒂。你不是和‘曼蒂丝’有联系吗?”
轮到辛蒂几乎跳起来,差点掀翻了桌子。
她恶狠狠地瞪着明石,明石不为所动,和她对视。
一般人说到“曼蒂丝”,指的是MDS(Middleton foundation Domestic violence Succour organizations):米德尔顿基金家庭暴力救助组织,主要为所谓“豪门”和受公众关注家庭中的家暴受害者提供深度救助,因为这样的家庭暴力往往更隐秘,外力也更难介入,而由此产生的影响力和示范效应,又极为可观。所以MDS创立之初很是受到关注追捧。但就像世间一切迅速取得成功的组织一样,时间一长,就不可避免地陷入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中,逐渐四分五裂,其中最极端的一支,开始公然以“曼蒂丝(Mantis)”为名行事,已经上了全球多个黑名单。
同样不可避免的是,无论MDS 和“曼蒂丝”怎样彼此攻击互相划清界限,大众永远以一个组织中最极端的那部分来认知和定性这个组织。于是“曼蒂丝”就成为了MDS的代号,而所有那些极端主张,也就都归到了MDS名下。
辛蒂曾和MDS有过合作,还颇为深入,但是极为隐秘的。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为MDS提供服务的人都选择秘密进行,甚至对家人和朋友也讳莫如深。
所以,当明石就这么当面说破的时候,辛蒂又惊又怒。
“你当然把我们查了个底朝天,除去那些没人查得到的部分。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惊讶呢?辛蒂,难道这种事情,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吗?”
辛蒂撑起身,盯着明石,然后凑到他耳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首先,永远不要用‘曼蒂丝’来指代MDS;其次,我曾经合作的是MDS,不是‘曼蒂丝’,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第三,永远不要试图和‘曼蒂丝’扯上关系,永远;最后,尽你所能,和小霎保持距离。”
明石看着她,黑边细框目镜后的眼睛又恢复了黯淡、隐忍,和不可捉摸,他说:“我的回答分别是:好的、好的、好的,和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