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长节目呢?”傅老师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意识到毕竟还在开电话会,赶忙问重要问题。
这个问题让褚清黎也陷入了沉思。
两个开会的人都没注意到,门外欣欣早就听了很久。
欣欣成人组的第一支长节目,既是奠定她风格的重要一役,又是关系她未来成长空间的一曲。目前欣欣在青年组滑过的曲目都偏童话,激起观众无限爱怜。虽说舆论造出去,“青少年就该有青少年的样子”,但这种风格显然不再适用于成人组了。
他自己的风格已经完全确立了,短节目的深度、长节目的华丽,千变万化离不开“爱国”两个字。他推销的是“祖国至上”概念,甚至不论是否日本本国——这也为他固化了很多世界各地的热血粉丝。
可欣欣刚刚萌芽的“精灵风”还是否需要更多元素辅佐加持?还是简单一点,更加直观明了一些更好?他坐在斯德哥尔摩的公寓里,对着电脑敲击着桌面,一时下不了决心。
突然,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塞满了他的电脑屏幕,吓得他不由得后仰。欣欣气鼓鼓地扳着那边的电脑屏幕,嘟着嘴质问:“你们在干嘛?”
褚清黎噗嗤笑出声来:“开会。”
欣欣继续气鼓鼓:“开会不叫我?”
傅老师反应过来,赶着往外轰她:“大人开会,你去练器械去。”
“傅老师,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新曲子?”欣欣岔开话题。
傅老师点头,但跟着说:“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他们的电话会议显然需要迁就双方的时差,现在是中国的下午3点半,正是斯德哥尔摩的早上8点半。对一向不大早起的褚清黎来说,真是相当难得的会议精神了。
欣欣训练到一半就发现场上安静得过分,刘指导去偷着抽烟了,她知道他的习惯。可竟然连傅老师也不见了。她悄悄溜下冰,披上外衣套上鞋套,轻手轻脚往办公室这边挪过来。
褚清黎回去斯德哥尔摩之后,她心里始终堵了根刺。傅老师打听八卦,她便如坐针毡,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刘指导稍微一黑脸,她心里也要突突跳一阵,脚下打滑。这根刺,她要不亲手拔掉,感觉自己早晚会被扎死。中考结束后,她的新节目终于提上了日程。她知道褚清黎一定会和傅老师商量选曲。于是她开始留神傅老师的动向,黏着她,观察她,跟踪她,直等到这次电话会议。
她在门外偷听了好一会儿,期间还按死了几次妈妈的来电,短信告诉她自己晚上和傅老师吃饭,不信就让她和傅老师去确认好了。她记得呢,傅老师还惦记着刘指导的八卦,她不会那么快出卖她的。
短节目的曲目定了,她没什么意见。这首歌她也听过,同学们都在听。日常在学校课间,大家甚至还会跟着节拍爆high两段街舞。欣欣很想试试,在冰上街舞的感觉。可是长节目他们陷入了长久的停顿。
“欣欣最近在乐团练什么节目?”欣欣在门外听见她的真教练问她的编舞教练。
“毕业演出:赛马、将军令、金蛇狂舞、青花瓷、千本樱……”
褚清黎的眼珠差点瞪出来:“他们不是中国民乐演出吗?”
“还不许人家兼容并包开拓创新了?很好听的,有空你听听欣欣弹的。”
褚清黎敲着桌面,又再陷入了思考。就在这时,欣欣冲了进来。
她在门外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很长很长时间,直到听见了“樱”。上个赛季小樱第二,跟着这几个月都没消停过,透过不同媒体对她喊话,无非就是:“没技术、P分太水、暗箱操作、人心机又婊,不知背后做了什么。咱们成人组再见。”
这些事,褚清黎一概不让她烦心,他自有团队去反击。小樱的黑历史一样样被挖出:陪财阀酒席、送日本国内裁判红包,自己做这些才会臆测别人也同样。当然,网上的舆论也跟得很紧,名人派传统的错刃、偷周持续被挂热点全网羞辱。对比技术,褚清黎一派从来都是绝对的强势压制,多年来和他相熟的几国硬核流解说,也专门开辟栏目针对未来女单技术走势展开分析和预测,截图、慢动作视频,一帧一帧吊打小樱的技术不规范。
小樱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日本冰协是自己人,会长也怕自己牵涉其中,无非训斥一顿“做事不谨慎”罢了。小樱一面跪地求饶,一面暗骂眼前这个从中牵头得利的老巫婆。好在,该抹平的都抹平了。对外口径也好统一:“都是谣传,没有的事。”唯有几段酒店视频,高清无码,收声洪亮,对方不是财阀就是财阀的继承人,还被神秘的网络放出者贴心地打了脸部和声音码。小樱就这样被孤零零扔进了网络暴民之海。
怎么抹?小樱的镜头格外清晰,甜美可人儿一个写满欲望的少女。欣欣也看过,掰着手指算了算,那时的欲望少女才15岁。她确认了是小樱,吓得立刻关了网页——她对这种事还在好奇阶段,并不会害怕。她害怕的是褚清黎。小樱是一颗弃子,但也曾经是他最爱的一颗棋子。一旦弃用,他的雷霆手段竟可怕至斯。15岁的女孩他都可以毫不留情地从根子上撕碎她,不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所以她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想到几个月前自己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和他对面顶撞,还试图收服这个大魔王只为自己所用,顿时想死的心都有。可她又不得不面对他。未来还有太多的比赛要打,她还没有被放弃,她想要的,只有一块又一块的金牌。所以她只能推门直面她的造物主,为她自己争取哪怕一点点的主动。
“你们讨论我的节目,居然不叫我?”她到底还是把质问隐匿在撒娇的口气里。
“回家写作业去!”褚清黎的发言不容置疑。
“我要跳千本樱。”挑衅,但有充足的理由:“我的毕业曲目啊!很有看点是不是?”
褚清黎直接叱责了回去:“别捣乱,回家!”
欣欣咬着嘴唇,告诉自己直直地盯住屏幕里褚清黎的眼睛,一秒钟都不能退缩。她心里数着数,却不知道自己数到了哪里,直到看见褚清黎突然弹了下桌面,定了调:“罗密欧与朱丽叶。”她心尖上仿佛被细棉线弹中,叮的一霎,呼吸停顿。
但罗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选曲。罗朱、波莱罗、歌剧魅影,堪称花滑界雷打不动三大俗,褚清黎自己也都滑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欣欣暗暗说服自己。但她还是表示了拒绝:“我才14岁!”
“朱丽叶13岁。”温柔而坚定。
“你跳罗朱的时候16岁了!”
“我当年可什么都不懂。”谈判对手的脸上似笑非笑,偏着头,斜着眼,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暴击!简直是暴击!他当然早看穿了一切,他大她整整12岁,在泥潭般的体育界摸爬滚打了20多年,站到了世界的巅峰,有什么小动作是一个小女孩做出来他能看不穿的?
她试图挽回,快速思考了一下:“不要罗朱,我跳梁山伯与祝英台吧!”
褚清黎对这两个名字略有些陌生,他顺手在网上搜了一下,点头对欣欣的艺术修养表示认可:“挺不错的故事,也有前辈滑过。下个奥运用它吧。这次上罗朱。”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信号:“那么这个奥运用罗朱?”
“这个赛季。”造物主纠正她。
“要么这个奥运用罗朱,要么整个赛季听我的。”她要的是奥运,不是选曲。
他笑了,点头:“用罗朱。”
8月的尾巴,赛季开始前,花滑圈开始热闹起来了。
第一件新闻:将满15岁的古韵飞以积分第一的身份升入成人组,并宣布参加奥运选拔赛。
第二件新闻:26岁的老将,世界级名将褚清黎宣布(象征性的)参加国内奥运会选拔赛,并于明年第三次为日本出征奥运,但明确宣布“因身体原因”无法同时参与团体赛,希望日本选手可以发挥自己的力量赢取最好的结果,他会一直为自己的队友加油。日本冰协表示理解,会长九堂慧子专程去神社为褚清黎祈求好运。
第三件新闻:山下樱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媒体和粉丝公开道歉,同时谴责那些网络暴力的施暴者。强调自己当时已经满16岁了,“是已经可以正常交往男友的年纪了”。作为运动员,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私事公开向公众交代,毕竟自己只是凭借着兴趣随意决定了男友的人选,这是自己的不成熟之处,未来的自己在走入成人组的舞台后,也将对此深刻反省。
财阀?继承人?只是凑巧而已。因为忙于训练,自己也实在没有更多的途径去接触更广泛的社交环境,但少女遇到爱情的心是无法阻止的。她坚信每个16岁的日本少年,或者曾经经历过16岁的人,认真回忆下自己的青春,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的那份青春美好?是否都在心底最深处保留了一个位置,给青春最好的那段岁月?而自己并不想多年之后回望青春,留下的只有遗憾、遗憾、和遗憾。因为自己是一个只会向前冲的运动员,做事可能太过热血,无论开始恋爱也好,不高兴了分手也好,对自己、对对方都肯定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每一次,当清晨的阳光照耀进窗口,舔舐过伤口后依然要做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女呀!即使被一段爱情打败,也要勇敢地向着另一段爱情出发不是吗?这才是山下樱本来的样子呀!
相反,网上的施暴者们不但不理解她的恋爱,体谅她失恋的心情,反而将她每一段感情都曝光出来嘲笑辱骂,让她又想起和前男友们那些美好或者不美好的点点滴滴。为此,她辗转反侧了好久,痛哭了好几晚,甚至想过和其中某个男友复合,因为他实在没什么缺点。但舆论的暴力就在于,他们并不关心你的真实境况,他们只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尤其在日本这个社会,对于女性格外苛刻。她想不出如果一个男性运动员交往了多个女友后是不是也要遭遇她这样的待遇?还是可以继续高歌猛进备受追捧地作为日本代表去参赛?她想做那个打破性别歧视天花板的人。或者在现代人看来确实惊世骇俗,但她相信在历史的长河中,她也不过就是一个追求着美好生活的普普通通17岁少女而已。
最后,她顺便感谢了保护她前男友们“隐私权”的视频上传者。当她致电每一个前男友,为给他们带来麻烦向他们道歉时,都因为对方并未受到真正的波及,而轻易获得了原谅。这是本次事件中,大概唯一令人欣慰的了。
欣欣看完了全场发布会视频,回头,发现褚清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本次桃色事件的始作俑者脸上居然写满了骄傲,一副“怎么样?不愧是我首席大弟子!”的赖皮模样,抬着下巴问欣欣:“确定能打败她吗?”
欣欣一笑,阳光灿烂:“她有日本冰协,我有你呀!”
和青少组不同,成人组的比赛往往要晚一些。她足够参加开学典礼,甚至来得及认全高中的新同学。其后,就匆匆道别,踏上了前往林茨的旅程。
她已经习惯了每年到处奔波比赛,倒时差对少年人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不过是又一个通宵疯high而已。林茨区区6小时的时差对她而言简直不够几个姑娘爆磕一顿八卦。
中国这次派出的军团,只有她是自主训练,自己报名参赛的。平时没机会和国家队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一起交流感情,每到赛季正好“小别胜新婚”。大家一头便扑在一起,叽叽喳喳在飞机上聊了一路。带队领导们躲在商务舱里,蒙头大睡,烦死了这群精力旺盛的小鬼头。
欣欣是第一次参加成人组的合宿,一切都那么新奇有趣。分配房间时,她发现即使贵为两届奥运冠军的褚清黎,也一样被分配了双人间。跟他同住的是他日本队的后辈,名人系的长谷川刚。
这简直是故意在制造事端!
不过褚清黎轻描淡写接下来了。他欢快的揉着长谷川一头浓密的头毛,上蹿下跳的表示:“好开心!今夜不要睡了,大家一起high!”
长谷川一脸万分为难,又不太能说得出什么。冰舞的那一伙明显比花滑还要能闹腾,兴许是更多追求艺术性,他们那一伙里的“艺术家”比例明显比更多追求“技术含量”的花滑队员们要高的多。美加的华裔花滑选手大多沉默内敛,一副五四青年好干部气息。反而是几个日裔和欧洲选手闹做一团,从吃“食堂”开始,到回“宿舍”之后,没有一刻安宁。这让欣欣对“大人”的世界一下子感觉亲切友好起来,以她的秉性,瞬间便融合了进去。
赛前训练,其实大家都紧绷着弦,面子上的欢快多半也是在给对手制造压力。褚清黎当晚果然拉着长谷川出去high了一夜,男男女女十几人去KTV庆祝吴森的生日。同时去的还有美国队的汉娜和辛普森。其他都是一些排名上不去第一军团的欢乐享受型运动员。小樱是一定要跟去的,欣欣当然也跃跃欲试。褚清黎一眼把她瞪回去,话都不用说。
KTV里的气氛,对这些20岁左右的青年人来说,恰恰好的浓郁。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闪烁着莫名懵懂的光,伴着一首首或高昂或甜腻的MV,青春的肉体在电视里不断闪现。
长谷川一向不善交际,独自缩在角落里喝啤酒。汉娜凑过来,举杯问他:“嗨~你怎么不去唱歌?”长谷川略显尴尬,讪笑着不知怎么回答。汉娜便索性坐在他身边,贴着他细细地聊天。正在热唱的一对冰舞选手互相递着眼神,开始故意把歌唱得夸张暧昧起来。
小樱也喝了不少,她一头歪在褚清黎的肩膀上低语:“前辈,你都好久没跟我说过话了吧?”
褚清黎轻轻拨开她头,自己朝另一边坐过去一些,到底还是关切她多一些:“你怎么样?明天下午就比赛了,你这样还能不能上场了?”他自己坚持从不在公开场合喝酒,所以精神力一直高度集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小樱调整了下姿势,又凑上来,嘴快贴上他脸,腻声问:“前辈躲着我干嘛?你又不是没经验……”
褚清黎脸色一变,起身要走,被小樱一把抓过来,贴身就吻。不出所料,一瞬间闪光灯四下里疯狂亮起来。口哨声唿哨震耳,小樱顺势便往他身上骑。褚清黎被闷在沙发座位里无处借力,一时竟没推开她。
突然汉娜冲上来,一把抓起小樱的头发就往后拽——只要这一点点的喘息之机就好,褚清黎泥鳅一样滑出沙发,脱出了小樱的掌控,顺手抢过乌兹别克斯坦队厄里亚的手机,见他果然是在发推。“别玩太大了,哥们儿!”褚清黎语含威胁。
这屋里大半跟他相好,不会认真传这种无谓的绯闻。只有几个他拿不准的,比如眼前这个愣头青。
汉娜上来劝:“小樱喝多了,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你发了推,她怎么办?清黎单身贵族无所谓,小樱连喝酒的年纪还没到呢,你不是要害死她?”说着又一个个去检查每个人的手机:“都拿出来我瞧瞧!别藏着掖着的。”
小樱倒在沙发里,斜睨汉娜:“怎么了?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呢?”
汉娜不理她,继续收缴着手机照片:“你们今晚谁都别再靠近小樱!喝多了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出了这个门,都是狗仔在围堵。到时候她又扑上谁,亲了谁,你们可别又说自己之前没注意到她喝多了想不到有这种事。”
这一屋子的花滑明星加起来,身上的广告代言逾数亿美金,个个爱惜羽毛得很,听了汉娜的话,纷纷给褚清黎亮出手机以示清白:“我已经删了!”“我可没拍过!”或者把汉娜和几个女孩子往前推:“你们赶紧带她回去睡觉吧!咱们也就散了吧?”
褚清黎笑眯眯安抚大家:“没事没事,大家玩嘛,都知道是玩嘛!”
小樱眼看褚清黎转瞬翻了盘,也不醉了也不闹了,跳起来左手搭着汉娜的肩膀:“姐姐,我好得很,你不用送我,我跟他们回去就行。别耽误你们继续玩。”说着故意右手搭过褚清黎的肩膀,左边看看再右边看看。
褚清黎去年世锦赛上和汉娜公开的互动很多,但赛后几乎没有任何后续传出来。类似的故事近几年发生在一代又一代女单名将身上,所以几乎没人当真。眼看小樱把话题引到这里来,显然是故意指控汉娜在横刀夺爱了。这种事,大家管不起,一哄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