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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星

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第六章 一场额外的表演
2022-09-09


“熊子”是东北人,事实上中国的花滑队员大半是东北人,就如同日本的花滑队员许多都来自日本的东北部,世界范围内的花滑运动员差不多都来自地球的北部一样,完全是地域便利的关系。

但熊子稍有点特殊,他父母分别来自中国和俄罗斯。从小家学渊源进了花滑队,一路毫无滞涩杀入第一梯队,却始终无法与几位顶级高手过招。辗转多个国家训练比赛,才避免与国家队正面对抗,差一点冲不出国内比赛更遑论奥运会。

但这也令从小就擅长交际的他在世界范围内广结善缘,加上不知道是难得的语言天赋还是不得不训练出的生存技巧,“熊子”米什卡不但将汉语和俄语作为母语使用,还熟练的在花滑赛场上将英语、法语、日语作为交流用语,西班牙语、德语、芬兰语竟也在他的“正在学习”名单上。每一次的合宿,他都是激烈竞争氛围下最快乐的气氛调节剂,每一场gala,他都是那张大合照的编外组织者。他进成人组十来年,花滑的世界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懒惰地等待着由他组织起一场又一场的幕后狂欢。

可是25岁时他选择了退役,甚至挺不到下一年的奥运。实在无法更进一步了:17岁的美国华裔少年吴森已经杀入男单第一军团,当年22岁的褚清黎如日中天,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那个年代,是男单的时代。数位星光璀璨的男选手垄断了赛场的光辉。尤其是褚清黎,更是个中翘楚。一套“战争与和平”跳到全场由静默转而爆裂,不同国家数台解说当场激动哭泣,捶桌者有之,痛骂裁判不公者有之,语无伦次相拥而泣者更有之。赛场看台上发疯似的观众把不管是不是准备送给他的礼物一概丢进冰场,各式各样的玩偶、鲜花、食物、甚至手提包……雨点般砸向冰童。

有评论文章这样写道:“这世界上的花滑运动员,欧洲老牌男神帕布洛、日本冰协第一块招牌长谷川刚等等第一军团4、5个席位,已经是铁桶一般难以撼动,他们用不同种类的四周跳把自己和其他‘优秀的’运动员之间横亘开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这使得我们仿佛从最后一组6分钟练习开始就在看一场完全不同的比赛——但是,褚清黎又不一样,他是独立于他们之外的存在,他在天上俯视着我们。”在这样惨烈的大环境下,像米什卡这样连哪怕一个四周都跳不出来的大龄男单还能站进前10名,他自己也清楚,已经纯粹靠的是人格魅力了。

退役后,他留在为之效力的白俄罗斯,为女队做编舞教练。第二年的奥运会,又随队回到熟悉的那群人中间。大家果然还是爱热闹的,看见他便如获至宝,一哄而上。是的,“熊子”就是这样一个人,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不留痕迹地俘获了所有人的心。现在,29岁的他已经从白俄罗斯回国归队,希望能为多年来中国花滑的软肋“编舞”做一点改变。

所以这一次书记安排熊子出面,简直妥当之极。褚清黎访问函件上说来“看朋友”,但显然目的在“了解中国花滑”。他既然没明说来看哪一位朋友,那熊子简直就是最合适的“朋友”人选——怎么说也是十来年的赛场哥们儿嘛。重点是,黄源看起来和褚清黎走的很近,但实际上他孩子脾气,说话常不留神,日常交流挡不住,这种被对方深入敌后的危机时刻,还是不要让黄源出来被对方套出什么重要情报的好。其他种种人选,要么重量级够够的,但官员身份与褚清黎一个运动员很难称得起“朋友”二字。要么虽然同为运动员,但就实绩而言,实在望不着人家的向背,更别提玩在一起的“朋友”。倒是只有熊子,和褚清黎有那么几年同场竞技的交集,还比他大几岁,成绩好不好另说,按照日本人的规矩,老脸皮子厚一点,褚清黎是要称他一声“前辈”的。再者,这两个人都是人来疯表演型,场上场下有镜头的地方一定躲不开这两个冰上活宝,论滑冰熊子输得心服口服,论抢镜说不好谁更胜一筹。这样一处玩了几年的两个人,起码放在一起不会出现接待冷场的尴尬。

书记很为自己的安排洋洋得意,总教练也顿感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家火速制定了接待的具体事宜,和对方确认时间和酒店,结果发现对方的对接人员只关注安保和隐私问题。

“效率就是生命!”书记后来在总结会上大肆炫耀,“本次接待准备工作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全面铺开,完成了一场重要外事活动的策划、起草、制定等等准备工作,完美地做好了著名国际友人的接待任务,为咱们中国花滑队在中国体育界,乃至全体中国人面前争了光!”总教练坐在下面听报告的时候,嘬着牙花子,心想:“不就是个外国运动员来旅游?”

总教练自己和书记本人当然都知道他不是来旅游的。那天他一下飞机,连酒店都没去就直奔花滑训练基地。一路研习助理递上来的资料,力求最快速度记住那些他还不知道的一切。

他对于中国花滑的了解,过去只局限于竞争对手之间的合宿八卦、刘指导偶尔唠叨的体制管理。对他而言,哪个国家不一样?日本冰协、加拿大冰协、美国冰协……凡他多少了解一点的,大家都是彼此彼此。倒是从机场到基地这一时半刻,他翻看着团队找来的资料,颇有些新的感慨。

一进了基地,熊子早等在大门外。看他下了车,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嘿,梨子!”褚清黎在花滑圈的外号一直叫梨子,和熊子一样是很早就叫开了的公认的昵称。

褚清黎瞪大眼睛发现是他,露出了“了解”的笑容,也立刻还以热情的拥抱:“嘿,米什卡!”又很大力很夸张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和下巴,“你可胖了不少啊!”

熊子米什卡是极善社交的高手,立刻从刚才的称呼中嗅出了本次探访的官方气息。越是这样,两个人越是勾肩搭背,亲热的好似多年未见的老战友,恨不能贴在一起二人三足,肩并肩的走进大楼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人曾经离乱,被棒打鸳鸯过,如今一旦见面旧情燃烧似的。

就连等在办公室里,正从窗口观察的领导们,一时之间都恍惚了。大家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所以,他是……?”

米什卡贴着他,低声用日语问他:“什么事?突然跑过来?”

褚清黎的脸快要贴到他脸上了,其实扎扎的很不舒服,但他还是用力贴紧上去,笑问:“你留胡子了?”眼神里全是暧昧。

米什卡什么时候怕过这?伸手就去他腰里掐了一把:“都留了几年了,可见你眼里没我。”褚清黎一向怕痒,这个装不来,被他一抓咯咯笑着顺势缩出他怀抱,像个娇俏的小女孩。

以褚清黎现时的身份,还能做出如此“不拘俗礼”的举动,不禁让等在门口的领导们个个惊掉了下巴。当事人自己也察觉到周围空气的凝滞,稍微整理一下表情和T恤,友好的拒绝了米什卡的再次拥抱,大声叫着:“OK!OK!”不过依然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低声笑呵呵聊着:“你怎么不在女队待着了?那么多漂亮小姑娘呢。”

“想你呗!知道你要来,我提前转关系进来,等着迎接你。”米什卡一嘴东北腔,跟褚清黎又过分熟了,想都不想,随口就开始胡说八道。

褚清黎咯咯地含着声笑,听得米什卡都有点心里发毛,果然听他又一脸娇嗔着朝自己扔了个炸雷:“你想我?那当时怎么把维卡往我身上推呢?”

那是去年的事了。当时褚清黎刚刚亲口否认了与俄罗斯女单美女名将维卡的绯闻,就在一场商演上被米什卡拉郎配一样拍亲热合影。这件事被媒体和网络热炒一个多月,到底还是不了了之了。

这之后他与米什卡再未公开热聊,米什卡自己也知道当时玩high了闯下多大的祸。此刻赶忙双手合十赔罪:“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错了错了,都是我不对!”

“你不知道什么呢?”褚清黎眼睛里含着笑问他。他们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领导们已经抽身回去,站在桌子后面迎接他的到来了。

米什卡无法多做解释,唯有跟他咬耳朵:“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去之前我找你慢慢说。”

褚清黎好整以暇,也眯着眼偏过头去咬他的耳朵:“明天一早。你今天晚上来我酒店找我。”

有趣的是,米什卡说的是日语,声音压的极低。褚清黎故意放松了一点点音量,而且用的是中文。

一屋子的领导和陪同人员一时被冻在原地,竟没一个接得上话来。

还是书记咳了两声,决定打破这份尴尬。

按照正常流程,双方在米什卡的介绍下,握了手落了座,介绍了基本概况。褚清黎合上宣传折页,笑眯眯地收起了刚才的撒娇卖痴,转而认真询问中国花滑的后备人才力量问题。总教练打醒十二分精神:这种问题里通常藏着八百个后招,不得不防。可是谈了10几分钟,貌似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入的地方要被挖掘。褚清黎始终提不起精神,或者说,他对“中国花滑的力量”本身就没有认真放在眼里——那他巴巴的跑来干什么?

“马上要世青赛了。真希望能在世青赛上看到中国力量的崛起啊!”不咸不淡。

总教练看了书记一眼,硬着头皮回话:“中国花滑这几年势头还是很好的啊!你们日本队可是要小心哦!呵呵。”

“是么?”冷淡到总教练想暴跳起来揍他一顿,“呐,我记得去年吧?我来中国商演的时候,遇见过一个蛮天才的小姑娘。那个姑娘怎么样了?今年是不是差不多也该参加世青赛了?”

哟!原来是为她!屋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像这种和名人有过比较深入互动的孩子,相互间留一个联系方式还是挺普遍的。或者这之后褚清黎也真的关注过她?或者……毕竟那边也是一家子不省心,有些自己的门路和渠道也未可知。那么这一次花滑国青队拒绝古韵飞的申请,会不会已经被捅到了国外去?不利啊!要是为了这么个小孩子,被国际滑联大做文章,那可是太得不偿失了。

“那是谁啊?”书记抢着推锅。

总教练的脸都变了形,书记可以装不认识,自己可不敢,只能老老实实地解答:“叫古韵飞,去年夏天上了一个叫‘全民奥运’的节目,跟褚先生互动过。所以他们认识。”

来访者还是那样风轻云淡:“是啊!她第一次滑冰还是我教的。很有天分的孩子嘛!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滑冰吗?”

明知故问!

米什卡接过来:“滑呢!滑得好极了。我看现在少儿组里属她表现力最强。就可惜一直在俱乐部里练,设备啊时间啊不知道跟不跟得上。”

总教练瞪了他一眼,但也没否认:“可不是,一直在俱乐部。这么好的苗子,我们请了几次了,请不动。”

褚清黎笑:“俱乐部怎么了?我也一直在俱乐部里训练啊,现在也是。”

米什卡面露难色:“你那个是什么俱乐部?入会一年就200万瑞朗场地费,还不算设备教练……”

书记趁势跟上:“我们现在就是靠国家的力量来支撑你那种俱乐部的水平。普通一个商场里的市民俱乐部,能跟国家级的训练基地比吗?”

褚清黎没回答书记,仰起头笑眯眯问站在身后的米什卡:“你要不要复出?来瑞典,我给你出训练费啊。”

别说米什卡,现在整个屋子里都飘散着尴尬的气氛。褚清黎一向是以温柔、圆融闻名的,但今天,好像哪里都不对劲的样子。

总教练受不了继续弯弯绕下去,决定单刀直入了:“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小姑娘,古韵飞,我有印象。她成绩不错,这次也发了材料过来准备报名世青赛。但是咱们这边吧,确实有规定,一定是入选了国青队的孩子们才可以出赛的。她怎么说也就是个俱乐部的业余选手,平时自己玩玩,那是顶级水平,真跟专业的比,那毕竟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褚清黎点头,幽幽长叹:“我们俱乐部的业余选手啊!”

总教练的脸瞬间垮了。他当然明白,理论上奥运会就是一场业余比赛,参赛者都是业余选手。因为年龄的关系,本职大半是学生,也有少部分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工作。退役,意味着结束一项辛苦而热血的“业余爱好”,回归社畜人生。或者,选择成为职业人士,去过行业内的社畜人生。但在中国,从不存在这种问题,他们封闭训练的孩子们也从不思考这类问题。一代一代,他们默认自己就是专业选手,成就伟业。凡不在这个序列里的,当然才都是“业余”的。

褚清黎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懂得,这是太多年积累下的现实,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撼动的。他只说:“其实现在的中国花滑,在我看来,是相当开放和友好的。你们的少儿组一直都有从各个俱乐部选拔人才,我已经在成年组见过莫小晴,对吧?是小晴吧?和胡舒尔搭档的。”他转头跟米什卡确认,米什卡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下去,“还有葛天也是俱乐部选上来的对吧?我没记错吧?你们从不排斥俱乐部的培养力量,也一直在关注和支持着俱乐部的建设。为什么突然要退缩了呢?我再挑明一点说,你们横向对比一下,和乒乓球队、羽毛球队、或者游泳队比起来,你们的优势在哪里?你们每年从国家那里得到的拨款到底是不是足以支撑你们像我的训练那么随意烧钱?”

屋子里陷入了窒息一般的沉默。褚清黎烧钱训练在业内也是很出名的。据说如今他的训练场已经被他出资收购了。也有人说,并没有收购,只是参股。不管流言怎么纷纷扰扰,“褚清黎超有钱”绝对是公然的事实。更有传闻,他会为打磨一个动作而去专门请相关艺术家来做指导,教导费惊人。如果传闻属实,那他每一年花在这些隐形项目上的成本,可谓极其高昂。再加上赛季时各地食宿往返,教练、编舞、医生、营养师、助理……整个团队跟着他到处跑。听说他还养着自己的公司,专门负责他的广告代言、服装设计、形象管理等等事务。这样算下来,虽然目前他公开的代言、商演数据拉拉杂杂加起来一年总有几亿日元的收入,但想覆盖这么庞大的开销,背后必然还有其他力量的支持。

不止他,世界顶级的花滑选手们,人人身上都有大牌广告代言、厂商赞助,说起来人人都是“超有钱”的烧钱训练行家,只是能请到几个教练、什么级别的编舞的问题了。

而中国花滑队?这几年是真的落寞了。拼成绩,别说刚刚褚清黎提到的那几大中国传统优势项目,就是自己家的短道速滑队,也把他们压得死死的。他们不是不努力,他们甚至跑去跳水队借鉴旋转速度的经验,他们也召回了像米什卡这样的表演奇才试图提高一下队伍整体的表现力。但,“前路漫漫嘛!急不得的。”书记上年的年终总结会上还是很开明地安慰了大家。谁能想到,斜刺里会杀出一个日本籍的运动员来直戳软肋?

幸好褚清黎没继续下去,他只是柔软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俱乐部很可以成为中国国家队的补充,有益的补充。为什么不呢?从俱乐部中直接挑选适合的人才,直接选拔参赛,让市民知道自己有更多机会可以通过在家门前训练也是可能通过国家的花滑走入世界赛场,为国争光的。我一直致力于为祖国争取荣誉。这个‘祖国’不单单只局限于日本,而是每一个人自己出生的祖国,是生养他们的故乡。我不希望看到有上好的苗子流落民间,不希望看到他们为了可以走入国际大赛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国籍,反复辗转在不同国家间流浪。”他回头,看见米什卡闪避的眼神。“如果将来,这个叫古韵飞的女孩,挂着日本、美国、或者加拿大的国旗登上领奖台,唱她自己也不熟悉的国歌,那我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有没有认同感?她会哭泣,会庆祝,但也只能为她个人的胜利,却无法找到可以依托的故乡。这样的事,对你们这个体育大国来说,应该不止发生一次了吧?”

领导们低了头,几十年了,他们见的太多,媒体吵的也太多了。谁都记得,当年在某个赛场上两位曾经的队友举着不同的旗帜拼红了眼,最后两人分别痛哭的镜头尤其刺目:他们的姑娘抱着教练大哭,输了,刚烈的姑娘输得不服。对方的姑娘赢了,独自跪在围挡边哭到断肠。没有人能安慰她,她没有什么可以与她共庆这扬眉吐气的胜利。

褚清黎并没打算停下来,尽管实在刺耳:“国家、荣誉,这一点,贵国与我国一样,都是看得极重。但我个人又想,花滑这项运动,不是哪一个国家的专属运动。从这个角度来说,我非常热爱它,因为在每一场比赛上都可以有去拼搏的动力。贵国的冬奥会,和我国相比,实力实在强太多,你们的短道速滑是世界级的强势项目,可是也同样要面对韩国这样的敌手。敌人鞭策你,使你警醒,更使你向着自己也想不到的前路上进化。没有对手的体育世界是不完整的。我至今仍在怀念曾经的双女王时代。哪怕是俄罗斯的男单时代,也从没有一人独霸过舞台。那时的花滑表演是精彩的,我也希望它可以一直精彩下去。”站在世界之巅的高手,眼中是举世无双的孤独。这个时代,是他一个人的时代,他甚至不知道该向何处前进。

“这是我真心希望帮助中国花滑队提高实力的决心。非常冒昧唐突,但却是我抛下训练突然造访的真义。我想,任何一个国家都一样,一定会在自己的强势项目上多花很多精力。正如我国现在对花滑这个项目投入了更多的宣传和冰演,希冀有更多的孩子们加入到后备军团里来。不知道在这方面,中国花滑是想用怎么样的成绩去说服上级领导来加大投入的呢?我看,与其一定要求所有选手加入国青队也好,国家队也好,不如态度再开放一些,更多利用社会的力量,俱乐部的力量,去发现人才、培养人才,最终选送人才,直接参赛。只要最终掌控权依然握在国家队手里,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希望您可以慎重考虑下我的提议。”

书记和总教练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想的都是:“人人都说褚清黎是个话痨,想不到今天真的见识到了!”米什卡更想:“为了一个小姑娘,你至于吗?”

整理下思路,书记轻咳两声,回复如下:“呃,褚先生这番话,我们真是茅塞顿开啊!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嘛!俱乐部的力量……对,虽然我们一直强调国家队确实拥有最好的资源最好的设备,但是现在咱们说全民体育全民奥运嘛,当然应该更多的把基层的体育力量下放到基层俱乐部里去……呃,不过我觉得作为一项重大决策,我个人现在说什么都不能算数的。这件事还是应该上会,必须上会,而且要快!如果褚先生有时间的话,我们尽快安排一个高层决策会议,褚先生也不妨列席啊?”

褚清黎轻笑摇头:“这可不大方便了吧?我只是一个外人,冒昧提了这个想法已经很不应该了。打扰多时,我也应该回去了。”说着站起来就鞠躬往外走,“希望尽早听到您这边的好消息,这次的世青赛,我一定会去现场为来自世界各地的未来的希望之星们加油的。希望到时候可以看到中国队的精彩演出。”

众人纷纷起身相送,总教练在心里已经把褚清黎痛骂了几百上千遍,面子上还得客客气气说:“走好!”书记赶忙推米什卡:“你替我们关照一下褚先生在北京的行程。我们失礼了,不能陪。”

褚清黎客气地回了礼,转头再看米什卡时便又换了那副不正经的嘴脸。“晚上一起吃饭哟!”他露出之前那种坏兮兮的笑,递了个眼神给助理。助理立刻写了张卡片递给米什卡:酒店的名称、房号、助理电话……详尽具体罗列明确。

玩归玩闹归闹,说是说笑是笑,米什卡跟他一起嘻嘻哈哈了这几年,这么明确的信号还是第一次收到,难说没有被吓到。但这种当众邀请,就算自己不赴约……恐怕也是有嘴说不清。不接卡片?未免太明显折人家面子,这几年一起合宿住在酒店里都安然无事,他何必这时候多此一举?低头看着助理递上来的卡片,再抬头看看褚清黎快笑没了的眼睛,他知道这是对他去年一时疏忽的惩罚。既然如此,那就认罚好了。但他可不想就这么乖乖缴枪投降,略一思索,索性接过卡片,顺便跟助理讨了笔,在卡片背面写下自己的电话,一面回话:“我得回去确认下晚上的事情。六点前肯定能定下来了。你打给我呗?”递回卡片,勉强算是保留了一丝自己最后的尊严。

褚清黎很痛快,点头应:“好呀!我打给你!”便礼貌的和在场人员一一道别,离开了。

直到他的车开出很远,书记才一拍大腿:“哎呀!竟然忘了合影留念了!”

晚上,米什卡果然收到了褚清黎助理的电话,可当他战战兢兢来到酒店的时候,却发现套房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

“嘿,熊子!”褚清黎穿着略宽松的外套满面笑容迎上来,既没有贴面也没有拥抱,但米什卡分明感受到了松弛与友好。他苦笑着摇头,回应:“嘿,清黎!我过来赎罪了。”

褚清黎笑起来:“哪有什么罪?快来坐!”

就这样,米什卡认识了刘指导、傅老师,当然还有欣欣。

“你可真行!”米什卡张口结舌,没什么话可说。

褚清黎解释:当年发现欣欣之后就感觉到这个姑娘有相当的潜力,正如他对花滑队的领导说的那样,他真心希望快速提高中国队的实力,“有抗衡才有进步。”双女王时代结束后,世界女单的水平停滞不前,俄罗斯在青年组开启了独霸天下的4周跳时代。“不能就这样任由她们搞下去啊,你说是不是?”

米什卡揉着额头:“所以你是想把水搅浑吗?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啊。”

“我真心地想让这个项目好看起来。”褚清黎双手一摊。“再说你不觉得,现在世界倒转过来了吗?亚洲人的表现力在上升,欧洲人都跑去拼技术了。北美连冰舞全是亚裔杀出来。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那你找我干什么?”

褚清黎又咯咯地笑:“你是全才啊!”眼看米什卡要翻脸,忙安抚他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们这一辈上,说到编舞,除了你没谁了。现在欣欣有傅老师,但她需要和刘指导打配合才行。将来呢?动作越和花滑贴得紧,傅老师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小,刘指导能帮到的忙也更小。她需要一个真正懂花滑的编舞高手。”

“为什么不公开啊?多好的事儿!”米什卡虽然社交力一流,但说到内心深处,到底还是相当纯净的艺术家性情。所以褚清黎不和他多说,就提醒了他一句:“不是每个人都想着去发扬光大一个项目,你自己平时也要小心。另外你在队里,能帮到欣欣的时候就麻烦你照顾她一下吧!”

米什卡从小没有在同一个国家生活超过5年,尤其他混血的长相太具有标识性,他太知道被一个团体排斥在外的滋味。看着眨着大眼正吃甜点的欣欣,他竟由衷的升起了一股父爱。“好,这个你放心,怎么说也是我们自己人。总比你一个外人照顾的好吧?”他轻轻捶了褚清黎的肩膀。两个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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