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三年一度大放羊。
对学生而言,中考结束起码意味着有2个月不用念书,宽一点的甚至可以有3个月。四舍五入简直就是一个世纪了!至于选学校、准备高中入学等等事宜,在整个夏天里自然有家长们在操办,一般的孩子是不会理会这些事情的。当然还有一些比较“优秀”的孩子,在家长的生拉硬拽下,摸到高中校长、招生办老师的门上,着力推销。
欣欣不同,她本来成绩就不错,上有金牌护体,下有乐团支持,参加中考纯粹是给自己加一层“学霸”的人设,不落人口实罢了。为此,她推掉了2个不错的广告。按说都是大品牌,没什么突然倒闭跑路的嫌疑。这方面,褚清黎是非常在意的。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运动员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惹麻烦上身。等他们真的拿到实绩,自然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好捞。他不急,他很耐心地在选,在等。
欣欣拿到世青赛冠军后,广告约纷至沓来。每一份他都过目了,最后才点头认可了这两份大牌约。谁想到欣欣却放弃了。她实在没有时间了:乐团的毕业演出她必须上,这个不出席她这辈子都别想回学校。等风声刮到亲戚群里,不定歪成什么样。每次在老妈掏出戒尺,逼她练琴的时候,她都好希望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生就只要跳圈圈就好了。
可说到花滑,4周跳她必须跳出来,哪怕只成功一种都好。女子花滑的难度提升比男子晚了几年,但总也是会赶上来的。欣欣自己就曾观察过阿列克谢的跳跃,暗自评价:“他还是专注滑行,去找个女伴跳冰舞就好了嘛!”当然,吐槽归吐槽,女子跳跃正在逐年赶超男子的难度也是事实。毕竟青年组里,女孩子身轻体健,灵巧柔软,一旦加上一撮“开窍”的灵药,实在是太适合做跳跃了。
欣欣不是不开窍,她身材细长,轴心稳定,跳三周稳如平地走红毯。可是,在褚清黎的计划里,她要一路稳下去,起码下个奥运周期才发力。她从转入花滑领域,就没有摸过四周跳的边,她已经太习惯三周跳的感觉,每天都要在训练场上强迫自己速度再快一点,高度再高一点。于是,不出意外的,摔得也更狠一点。
即使是这样紧凑的行程表里,还要加入中考一项。就是这样,事情越多,欣欣的精力越是旺盛。初三没有新课要讲,她每天只来学校半天,下午泡在冰场3个小时,再回家弹琴做卷子,直到深夜。刘指导也挺为她感动的,教导不可谓不尽心,只是一想到褚清黎离开时的那个背影,即使从背后也散发出的无谓多费气力的样子,心里就毛毛的一股邪火压不住。
欣欣的编舞依然是她从小的舞蹈老师傅老师。每每来冰场,她总是裹紧厚厚的羽绒服站在场边冻得直搓手,一面大声喊着让欣欣注意的部分。最近她开始注意到刘指导的不对劲,忍不住凑上去八卦两句:“怎么了?惹嫂子生气了?”刘指导心思不在这,乍一听这句话,否认得额外慌忙。这反倒加剧了傅老师的好奇。
欣欣下冰后,傅老师不是像往常那样打过招呼后就回舞团,而是在更衣室里拉住欣欣扯八卦:“刘指导没事吧?我看他情绪不高呢?”
更衣室里没有别人,蒸腾的热气熏得两个人都汗津津的。和外面冰场上冷得扎嗓子的空气完全不同。傅老师在冰场穿了两个小时的羽绒服还冻得冷飕飕,这会儿却实在受不了,脱了下来,没一分钟,里面的坎肩也不得不脱了。“你这儿整天冷热温差那么大,受不受得了?”
欣欣不想回答第一个问题,赶忙接过第二件事:“我没问题!洗个澡,身上没汗就又是一条好汉!”跟着便使劲儿催傅老师:“太晚啦,你今天不是还有节目要排?快回去啦!”
傅老师八卦上头,根本不上欣欣的当,一边推她去洗澡,一边咬紧不松口:“去去去!问你正事呢。刘指导到底怎么回事?”
她到底知道多少?欣欣暗自飞快地盘算着。谁告诉她的?什么时候说的?具体说了些什么内容?有多少关于自己,又有多少关于褚清黎?欣欣躲闪着,只能东拉西扯:“他天天黑脸大包公一个,就知道骂我。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什么时候情绪不高了?”
傅老师不甘心:“他家里没事吧?你天天跟他在一块,得多关心一下老师的生活,别整天傻呵呵的,就知道滑冰。”
欣欣反手抱住傅老师:“好啊好啊,我肯定多关心你的生活!傅老师今天晚上吃什么啊?要不要请我次饭饭啊?”
傅老师犹豫片刻:“我今晚有事,下周,下周一定请你吃一顿好的。但你得保证告诉我点好料啊!”
欣欣一脸真诚的应着,心里想着:“至少傅老师还什么都不知道。”
傅老师跟她的训练也已经跟了几年了,她眼看着这个孩子从一个每天规规矩矩来跳舞的孩子,变得越来越活泼越来越跳脱,越来越抓不住了。头半年,她每每看见欣欣在冰场上练习时摔得那样凄惨,就忍不住过去劝她:“回去跳舞吧!难道团长还真的不要自己家的宝宝了?”
躺在冰面上,欣欣也不是没犹豫过。回去吧,起码不用再受冷冰冰的苦。可她四仰八叉地躺着,掰着手指算了算:只用了半年,她就掌握了两三种三周跳,她很快就可以比赛了,很快。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水平能拿第几名,只是想一想,就好像有了奇怪的盼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去?回到那个熟悉的舞蹈教室,足够阔朗,伸展得开。脚下也舒服,软硬适度,弹力十足。她总会趁没人时偷偷脱了鞋,光着脚丫踩来踩去。冰面就不可以,打底层弹力再好的冰面,还是会摔疼人。有时空调高了,冰软,摔起来还会崴脚。
她知道自己有多擅长舞蹈,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能令小朋友艳羡,同学“钦佩”,被长辈们怜爱。她有这个自信。也许是太有自信了,年少气盛的她总恍惚已经看到自己进入专业舞团的样子,心底里只想到“索然无味”四个字。
是太年小了吧?傅老师也偶尔会这么说她。在傅老师眼里,她是被花滑夺走的可爱的舞蹈小精灵,时时等着傅老师去解救。只是她越来越发现,小精灵眼里的光比从前竟然更胜了。她又忍不住爱现在这个开心晶亮的冰湖精灵,不忍心再把她拽回到熙熙攘攘的人世间。
她的新曲子,成年组的第一支曲,傅老师和褚清黎探讨了好久。褚清黎希望她好容易树立起来的“精灵风”可以至少保持一个奥运周期,在她稳定的走完发育关之前。但傅老师知道她的能力不仅于此,更希望作为一个舞者的欣欣不能囿于简单的故事表达,更要深层次的挖掘音乐与身体的内在联系。
“能表达出简单的故事就很不错了,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阳春白雪,是人气。”褚清黎在电话会议里简单直接地给定了性。
傅老师瘪了嘴,没话说。毕竟,花滑不是她的专业,打造一个明星选手更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她只能据理力争:“毕竟是升了成人组了,不能一直走童话路线下去。”
褚清黎思考了一阵,点头认可了。几经讨论,他们选择了今年格莱美人气大奖、最红的组合“街区”最新单曲:《勇往直前》。“年轻人都喜欢,中学生之间很流行,尤其是男生。”褚清黎的情报一向准,这一点傅老师实在很佩服他个人团队的敬业。
这个组合的主唱是个身材高挑冷傲凌厉的20岁典型北欧式女生,声线也是孤高飘逸一流,剩下三人都是很接地气的街头少年形象,帅气逼人,无论rap、蓝调、乡村……统统来得。因此基本上10岁到30岁几乎通吃,最近火得一塌糊涂。褚清黎挑上他们,一来顺应潮流,二来曲风贴近欣欣的形象,三来也存了未来商业合作的心。
“那编舞呢?”傅老师认真做着笔记,头也没抬,问。
傅老师是学古典芭蕾的,对现代舞或者摇滚一类都没什么研究,选这个曲子基本上她是出不了什么力的。想到欣欣清澈的眼,她也不想随便呼噜点动作就应付过去。
褚清黎没怎么多加思考,就想到一个人:“米什卡吧。欣欣这两年也多受他照顾了。”
傅老师点头,虽然她不熟这个人,但听说过一个八卦,传说米什卡还算是欣欣能进青年组世青赛的引荐人,如果是真的,那确实是“多有照顾”了。
以中国国家队的意思,其实从青年队那时起,就根本没打算让古韵飞一个外来户出过场。但她少年组时期成绩太好了,又背着“天才少女”的光环,国家队几次接触她,希望她尽快加入国青队训练。但欣欣表示自己并不想耽误学业,毕竟自己刚刚从一名舞蹈演员转型花滑选手,未来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万一在国家队里耽误了国青队的成绩岂不是很不好?“说到底,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读书上学,安安分分的读好书考个好中学才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话说得得体又无趣,是欣欣近来越练越熟练的应对技巧。一想到国青队里的集训生活,大家吃住都在一起,她浑身上下不自在。她习惯了那块独属于她的冰场,更习惯了刘指导每天放声吼她,音响一般回荡在整个冰场上空。更何况,她的训练计划,怎么可能离得开褚清黎?
但想不和国家队打交道也是不可能的。世锦赛青年组报名的时候,古韵飞的名字还是递了上来。领导们当然是不高兴的,没有经过自己的审批,擅自训练了两年就想坐上直通车直达世锦赛?书记敲着桌面还在琢磨,总教练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顺手把正放着西游记的电视关上:“她就是个天仙下凡,也得先趟老子的火焰山!”书记笑了,运动员出身啊,脾气总是压不住。他想劝劝他的老伙计,可总教练根本不想搭理这些俱乐部的小崽子:“扣了!凭什么让她去?野路子。”
消息很快传回来。褚清黎在电脑那一边皱了眉头,他还真是不清楚中国的很多规矩。“一定要进国家队吗?”他问刘指导。刘指导也揉着额头:“并没有说一定吧?但是……好像也没听说不进国家队自己跑出去比赛的?不进国家队还能去哪?很奇怪啊!”褚清黎在电话另一端做了决定:“我今晚飞北京。”
斯德哥尔摩到北京的行程,加上他决定后到出发的准备,总有20多个钟头,于是团队认认真真给北京方面准备了言辞恳切的访问函:这将是一次私人到访,褚清黎希望看望朋友的同时更多增进对中国花滑的了解。本次冒昧造访将不会做过多停留,因此勿需刻意招待云云。
国家队的领导们被如此突如其来的造访打蒙了。按说他们和这位世界名将素无往来。当然了,和日本冰协是有官方交往的,但也仅限于此。和捕风捉影的媒体或者跟风乱跑的普通民众不同,作为高层官员,他们听说过不少关于褚清黎的传闻,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令人对本次突袭访问充满了警戒。
“总不好拒之门外吧?”书记开了口。几位领导,从总教练到政府接待人员,从接到外事访问函的那一刻起,已经开了2个小时的紧急碰头会。
“接待?怎么接待?什么规格?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
“他不是说了嘛,私人名义访问。”
“最烦这种。高不是低不是。宣传不是不宣传也不是。”
总教练究竟还是不如书记有城府,随口唠叨几句也就没话可说了。屋子里的空气燥热不安,总教练忍不住站起来,去门口又把中央空调降低了两度。他们常年走在冰上的人,实在受不来夏天的苦。
温度缓缓地下降,书记拧开保温杯,咂了一口热茶,权衡再三,想起一个人选来:“熊子。让他来负责这次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