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枝半影

编辑：锡安

一开始，娄忒丝根本没认出对方律师，这让小哥很受打击。

“我们已经见过三次了，娄忒丝小姐！”他伤心地说，“第一次是在老提的酒馆里，我一直在给老多买酒，您夸我是个好心人；第二次是在马吉乌斯元老起诉科尔维努斯元老的庭审现场，后半场我替换老多，和您坐在同一排；第三次是在科尔维努斯元老家的晚宴上，我们还讨论过案情。”

“噢，我想起来了，在老提的酒馆里，你是那个面生的新人。”见过三次面却只留下“面生”印象的小哥更加悲伤，娄忒丝还又补了一刀，

“别忙，我应该记得你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加图？马略？秦纳？”

这下连阿普都看不过眼了：“秦纳是我们的客户好嘛！你是有多不重视这个案子。”

“夏天来了，我要休假，加普亚和那不勒斯的海边别墅在等着我。”

“想都别想！人们打官司的热情总是随着天气变热而高涨，我们的代理费也是！”

又被忽视的小哥哀怨地自报家门：“是加略啦！提比利乌斯·卡普尔尼·加略！娄忒丝小姐~这一次您总该记住我了吧，我是原告的律师。”

“我坚持认为我方才是原告。”阿普反驳。

“那么，请问您要控告谁？”加略小哥化悲痛为斗志，反驳他的反驳。

“那么，就让我们反过来控告他们吧！”阿普对客户说。

这位客户是个矮胖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只剩了耳边一圈，花白的眉毛倒是很浓密，圆眼睛、圆鼻头、厚厚的双下巴，让他愁苦的神情都显得有几分滑稽和喜气。他闻言吃惊地睁大眼睛，双手直摇：“什么？哦不不不！我绝不会控告我的女儿！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木材商人，但我的女儿绝对不能成为被告——”

“您太谦虚了！”阿普打断他的话，“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位精明、能干、善良、自尊自强、宽厚大方的罗马公民，更重要的是非常富有，同时也是一位最慈祥、最温柔、最有责任感的父亲。”他转而严厉地瞪原告，“真是太不懂事了，秦妮娅小姐，您竟然要控告这样一位疼爱您、为您操碎了心的老人家，我敢说走遍整个帝国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老父亲了。”

没错，原告是老秦纳的女儿。从年纪来看，老头儿应该是晚年得女；从秦妮娅小姐倔强任性的态度来看，老父亲显然把她惯坏了。更神奇的是，父女俩长得还非常相似，然而那些让老秦纳像滑稽剧角色的特征，却让秦妮娅显得非常可爱，娇小、圆润、小圆脸、胖胖的下巴、蓝色的圆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和圆鼻头，当然，最大的不同是她有一头浓密的鬈发，老秦纳头发可笑的蓬乱，在她这里变成了可爱的小鬈，而且很明显她是不需要借助卷发棒的。

“请您不要恐吓我的雇主！”加略小哥挡在秦妮娅面前，“我是秦妮娅小姐的诉讼代理人，您有什么话都请对我说。”

“哼~”阿普耸肩、翻白眼，“每一个来到罗马城的新人小崽，都以我为目标，我早就习惯了。随你怎么说，你说谁是原告谁就是原告好了，女儿铁了心要控告父亲，我们谁也管不着。但我不妨告诉你，我绑起双手、蒙住眼睛，都能轻松收拾你，就像吃一只煎蜗牛。”

加略小哥居然是块硬骨头：“我已经见识过您的手段了，我不怕您！因为您毫无信念和精神，而我和秦妮娅小姐是为了高尚的目标而战！”

“哦，加略先生！”秦妮娅喜悦地喊：“我就知道我找到了一个好律师。”

“每次有人说为了信念、精神和高尚的目标，我就可以告诉你事情要糟糕。”阿普嘲弄的说，“这世间只有一种诉讼动力是最真诚、纯粹和可信赖的，那就是赔偿和酬金。”

娄忒丝噗嗤笑出声来，提醒道：“还有提成和报销。”

“如果你一定要控告我，我的孩子。”老秦纳无奈地说——一看就是惯于向女儿的任性妥协，“至少请答应我一点，把一切交给这位你信任的好律师，不要自己出庭，我不想看到我还没有出嫁的女儿在那种地方抛头露脸。”

“这也是我要控告您的原因，爸爸！”秦妮娅恼火地竖起小眉毛，“您不应该为我决定必须做什么，尤其是当我知道那是必须要有人去做的正确的事情的时候！我必须要出庭！我还要说话！我要让大家都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的主张！”

“我支持您！”加略小哥感动地说。

“我的天哪，年轻人这种纯真又愚蠢的叛逆劲头真是让我想吐。”阿普嘟囔。

“那么我只能恳求您，律师先生，”老秦纳转向阿普，“我听说过关于您的事迹，但我恳求您，看在一个老父亲的面子上，当我女儿在法庭里的时候，请您不要侮辱她、攻击她、嘲笑她——不管我多么不赞成她的傻念头，更不要说您擅长的那些段子——您知道的，就是那种无论如何不适合她这样的年轻姑娘听到的话。”

“我的念头才不傻！您这就是在侮辱我！爸爸！”秦妮娅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我支持您！”加略小哥则立刻表示赞同，“我们不能拒绝一个老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

娄忒丝则挑起一边的眉毛，一脸“事情终于变得有趣了”的表情。

阿普有点晕：“什么？您还真的要绑起我的双手让我上战场啊？”

“难道不是您说的！即使绑起双手、蒙住眼睛，您都能轻松地收拾我，就像吃一只煎蜗牛？”加略小哥机智地引用阿普自己的话。

他的趁虚而入倒让阿普笑了起来：“看来你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傻瓜，年轻人，你只是在年轻人都难免犯傻的地方犯了傻而已。那么你就等着被我吃得渣都不剩吧！没错，即使绑住双手、蒙住眼睛，我也能轻松地收拾你，比服了泻药之后拉一泡大便更愉快！比操一个已经躺下并张开双腿的妓女更简单！”

“普雷科尼努斯公民！”好脾气的老秦纳涨红了脸，生气地喊。

加略小哥则赶紧捂住秦妮娅的耳朵，小姑娘吃吃地笑起来：“我又不是维斯塔圣殿里的那些傻女孩，爸爸，您不会以为我们女孩子聊天时只聊小鸭子和小猫咪吧。”

“我肯定你们聊的都是大鸭子。”阿普轻佻的俏皮话引得老秦纳和加略小哥一起对他怒目，而他则被这前所未有的自己的客户和对方的律师同仇敌忾的情形搞懵了。娄忒丝嘴角笑意更深，她说：“我觉得这得加钱。”

她这一句话，让一直愁眉苦脸没精打采的老秦纳忽然眼睛一亮：“哦，娄忒丝小姐，这我们可就得好好地、坦诚地、认真地、缜密地、顾及每一个当事人利益、权利和心情地算一下账了。”

“老天啊，我最讨厌算账了，你们罗马的数字能把帐算清楚真的是奇迹！所以不管是为了您的官司、我的脑瓜、您的钱包还是我家律师的不败纪录，更重要的是为了秦妮娅小姐真正的幸福——我们都知道您之所以重金聘请我家律师，完全是出自对女儿深沉又强烈的爱——我强烈建议您不要干涉我家律师的申诉风格和辩护方针。或者，如果您一定要坚持保护秦妮娅小姐纯洁的耳朵和纯洁的心，那么就增加一成酬金吧，要知道，您增加的难度可不止是一成。”

“我真是太高兴了，娄忒丝小姐，您显然是一位头脑清楚又明白事理的好公民，我最爱和这样的人进行数字和财务上的磋商了——”老秦纳眼中闪过专业人士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的光芒，不自觉地搓起了手，整个人都似乎高大了几分，“您说得有道理，非常有道理，但我恳请您更全面地看待这个问题！固然也许我略微增加了一丝难度，但我之所以会请普雷科尼努斯公民做我的诉讼代理人，难道不正是因为他惯于处理各种离奇而高难度的案子吗？何况在增加难度的同时，难道我没有为他减轻工作量和良心上的负担吗？后者可是无价的啊！与此同时，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帝国公民，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醒您，我们尊敬的皇帝陛下不久之前才规范了诉讼市场的收费标准，明确规定最高诉讼费不可超过一万赛斯特，我可是足足多出了一倍，还冒着违背皇帝意愿的巨大风险。”

娄忒丝微微一笑：“还有一万赛斯特是我的报酬啊。您可别瞎说，我们怎么会违抗皇帝陛下的旨意呢？难道您竟然觉得我不值这一万赛斯特吗？”说着她扑闪睫毛，妩媚地眯起眼睛。

老秦纳遂一败涂地，他又好笑，又欣赏，又气恼，又愉快地说：“我现在相信您一定是赛里斯的公主了，您不用说话，就能赢得一个国家，而一旦开口，国家就会井井有条。——如果将来您厌倦了普雷科尼努斯公民，请一定到我的商行来，有您相助，我们能垄断所有西部行省的木材生意。”

“爸爸！”秦妮娅噘嘴、跺脚，“你真的市侩得可怕！我最讨厌你这样了！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整个高卢和日耳曼的森林都在哭泣！”

阿普则叹为观止：“您若是肯拿出讨价还价十分之一的口才和劲头，什么样的女儿不能让她乖乖听话！”

老秦纳又恢复了滑稽的苦相，苦笑着说：“等您有一个小女儿的时候，再来和我说这话吧。”

阿普再度耸肩、翻白眼：“好的好的，您是雇主，您出钱，您加钱，我就必定如您所愿。”说着还瞟了加略小哥一眼，用他特有的那种气死人的怪腔怪调说：“那么，我就绑起双手、蒙上眼睛，然后把你收拾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