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mper Augustus
编辑:Stars Raining Down
头发留起来是很快的,仿佛是一瞬间,小霎就留回了齐肩的长发,在耳后结成一个小发髻,俏皮又优雅,实在不愧“Csar”之名。但穿回高跟鞋却简直要了她的命,幸而这一季又开始流行运动鞋甚至板鞋搭配一切,连辛蒂有时都会向这不可理喻的风潮偶尔妥协。
当然她只在心里承认,板鞋和运动鞋穿起来还真TMD舒服。
小霎曾经最喜欢的牌子——乌尔亚丁,不失时机地推出了显然在蹭她犹奖热度的系列,不仅找的模特与她颇有几分神似,还公然将这个系列命名为“Csar”,证明她们实在是做足了功课。
当然,学院代表小霎提出交涉,得到了可观的赔偿和分成,但转眼又被乌尔亚丁集团炒成年度“科学与时尚的第一次交锋”,让顶级学院里若干商业组和传播组的顶级学者们都叹为观止。
“我就说搞社科的家伙们都是纸上谈兵嘛,直接买大型机构的服务不就好。”雅塔和辛蒂一样,对学院内部鄙视链的认同根深蒂固。
“其实学院也不是非要告她们,但这不是连着开了好几个法律组,又要请大名鼎鼎的考尔德韦尔来坐镇,闲着也是闲着,权当先试一回水。”露娜如此解读。
时隔许久,她们又聚在NeverLand,小霎、辛蒂、露娜、雅塔。米拉调去了南亚分院——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掉进了罕见病的蜜罐里”,但据说又要调回来了。暂时缺席的第五人被老板填补上,每当她们来聚,他就一定要同桌并加入交谈,虽然很多时候是鸡同鸭讲。
看在每次小霎来,NeverLand都会格外严格地控制入场,禁止学院之外的人进入,大家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事实上,小霎相当慷慨地回报了老板,同他合拍了一组照片,两人装扮趣致,摆出时尚大片的造型,再以犹奖奖杯为重要道具,搞笑又抓马。但大家还是低估了老板的厚颜程度,他把这些照片放得巨大,轮流挂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搞得小霎每次进来都要捂脸。
也有辛蒂所谓“智商在及格线之下,看新闻只看标题和图片”的人,质疑照片的真实性:“拿奖的不是那个、身材很火的,和Ray搞过的妞儿吗?”每到这时,老板就和辛蒂一起,碎碎念地抱怨一下小霎和老大让她代领奖的决定。
总之,这一夜,她们四人,再加老板,又一次聚在NeverLand,甚至还是那张枱子,舞台一角光线最昏暗的角落。——当然,现在与小霎外出,不选光线昏暗的角落也不太现实,就算她们竖起示意“本桌隐私保护,拒绝打扰”的全球通用树懒标牌,也常常会遇到跃跃欲试的崇拜者,以及真情实感来致敬的人——米拉说过,“大概世上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个爷爷、姑妈、老师或是其他什么长辈,曾经历过AD的困扰和伤害,不能不感激涕零。”当然也有自然主义、纯粹主义、本质主义以及其他种种稀奇古怪的极端分子要来表达反感和愤怒,所以在她们不远处,永远还会有一组安保人员随行。
“毕竟现在你是学院最重要的资产,更不要问每周能收到多少关于你和EGIR疗法的死亡恐吓了。”辛蒂对小霎说。
“唉,人类!”雅塔发出鄙视的叹息,“本质主义偏见永不磨灭。”
“所有今日让你觉得反感和不适的认知陷阱与误区,进化过程中都曾保护过你的祖先不至灭绝。”露娜冷静地指出。
“如果存在即合理,那么今日我还应蒙着面纱,你也还要戴标记,而咱俩注定势不两立呢。”雅塔从来不肯在口头上吃亏,反唇相讥。
辛蒂摁太阳穴:“姑娘们!姑娘们!你们也都是带组的人了,能不能稍微成熟一点?不要每次聊天都这么疯狂地作死踩线?更不用我提醒你们,此刻咱们是在公共场所。”
小霎咬着吸管笑嘻嘻地看她们吵,显然十分享受。
老板永远get不到她们到底在说啥,但没关系,他的关注点永远更清奇:“考尔德韦尔要来你们学院?传奇的考尔德韦尔?哦,天啊,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迷人?”
大家轰笑。——即使到世界末日,老板最关心的问题也永远是“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英俊/性感/迷人?”
“你就死心吧!你又看上了一朵笔直笔直的高岭之花。”辛蒂无情地嘲笑他。
“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是笔直笔直的?”
“因为雅塔看上了他,雅塔从来不会看走眼——这是她的专业。”
雅塔嚷嚷:“这次谁也不许同我抢!”还特意指小霎,“尤其是你!你欠我一次!亚伦就是我让给你的!”
辛蒂愕然,她知道雅塔一向有点“过于直接”,但没想到会是她第一个如此公然、直接,满不在乎地在小霎面前提及亚伦。
更让她愕然的是,小霎笑起来,对雅塔做出一个合盘托出的动作:“给你给你——我真不明白学院里的姑娘们怎么会为他那么疯。”
倒显得辛蒂是一惊一乍、特别鬼祟的那个人,老板含蓄地瞟了她一眼。
“我也不明白。”露娜赞同小霎,“我觉得考尔德韦尔很有点可怕。”
“可怕?”雅塔震撼,“你觉得他可怕?你是什么眼神?那么蓝的眼睛,那么灿烂的金发,那么温暖的笑容,还有那么迷人的嗓音!他简直就是阿波罗或者耶稣基督啊!”
“啊~”老板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让人忍俊不禁。
雅塔和露娜一齐转向辛蒂,要她裁决考尔德韦尔究竟是可怕还是迷人。
雅塔还说:“你应当赞同我,辛蒂,毕竟他和你的阿列克赛是一型的。”
这不是损友们第一次拿“你的阿列克赛”来试探辛蒂,小霎还兴趣盎然地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幸灾乐祸。
辛蒂面不改色,冷静分析:“考尔德韦尔?到目前为止应该是我同他打交道最多了。这样说吧,我绝不会把我的钱交给他,一个子儿都不会。但如果哪天我杀了人,无论什么代价,我一定请他为我辩护,因为他一定能让死者从坟墓里爬出来向我认罪并赔钱给我。”
“啊~”老板再次发出让人忍俊不禁的感叹,“如果要杀一个人才能亲近他,我倒是有一长串恨不能杀掉的人。”
鉴于和老板长期的恩怨纠缠,辛蒂不能不说:“希望我不在名单上。”
几乎与她异口同声,小霎说:“希望名单上没有辛蒂。”
大家又笑起来,老板忍不住伸手去rua小霎的头:“我最亲爱的Csar,那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辛蒂翻白眼:“你怎么这么有自信死的会是我!”
大家离开前,老板冲辛蒂使个眼色,辛蒂留了下来。
“怎么?你真的要试试杀掉我?”她开玩笑地问。
只有他们两人时,老板默契地给她倒了一点威士忌。——当然NeverLand的威士忌都是最大路的货,很可能还掺了不少的水,但辛蒂对威士忌其实也没那么讲究。
“我没直接问过你,但觉得咱俩心里都有数,如果——我是说如果,亚伦要来,要不要防备着别让他见到小霎。”
辛蒂的笑容消失了:“亚伦为什么要来?为了小霎?”
“当然不会这么说,谁敢这么说?但是下个月,也可能是下下个月,‘anoint’在我这儿有一场。”
辛蒂明白了,“The Void”解散后,阿敏和安加入了一支名为“anoint”的乐队,且成绩不俗。——虽然辛蒂和老板都鉴定那仍然是一支颜值取胜水准浮夸的二流乐队
“安德烈肯定要来,你知道,他和亚伦一直有联系,他提醒我,亚伦可能也会来,说是想见见阿敏和安。”老板终于显露出他靠谱的一面,“当然你也知道,这话只好说给安德烈,‘anoint’第一次全球巡演,亚伦偏偏要来这里见她俩?——但就连安德烈都长了个心眼,想起来提醒我一句。你知道,因为老安德烈的缘故,他愿意为小霎两肋插刀。”
辛蒂沉吟,老板接着说:“我当然没有发言权,但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小霎现在也不是常驻学院,支开她总有的是法子,对吗?”
“我不知道。”辛蒂有片刻的茫然,“我真的不知道。”
“辛蒂,你是清醒的吗?需要我亲口承认我的威士忌里掺水有点多吗?”老板把手在她眼前晃,“这点酒不会让你糊涂了吧。”
事实上,辛蒂此刻想起她们坐在湖边的时候,小霎看着湖面,说:“但是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以及话音中的那一丝惆怅,就像拂过湖面的一缕最轻微的风。
“如果亚伦来的那一天,小霎恰好也在,那我们也只能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辛蒂有点苦涩地说,“他想要再见她,她当然也是——虽然她从未说起。但他们不会主动的,相信我,他们只是想等着,看看命运会不会做此安排。”
老板拍额头,先拍自己的,再拍辛蒂的:“辛蒂!你真的醉了吗?你不是科学家吗?你们科学家也能够这样宿命论吗?”
辛蒂打开他的手:“这不是宿命论,这是强人择概率论,如果它发生了,那么它就是发生了。”
“你可给我闭嘴吧!去TMD什么论!”老板是真急了,“你还想再来一遭吗?你还嫌大伙儿吃的苦头不够吗?你——”他忍了忍,没忍住,“你还嫌自己吃的苦头不够吗?”
“你知道的,如果他一定要见她,就一定能见到她。”辛蒂无视他最后一句话,冷静地说,“小霎有一半时间在学院,亚伦有一半时间不在疗养院,别说你不知道亚伦是什么人,他如果一定要见她,这世上有人能拦得住吗?”
老板泄气,哼唧着说:“我还真不知道亚伦是什么人,说什么的都有。啊?难道你知道?你知道对不对?——哦,辛蒂,说来听听嘛,你知道我嘴很紧的。”
辛蒂瞠目,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还以为你多么侠肝义胆呢,转眼就跑八卦上去了。”
“不是你说我等凡人担心也没有用吗?”老板悻悻然,“还有个什么论。”说着又没忍住:“啊?真的!亚伦到底什么来头啊?”
“我不会说的,”辛蒂先瞪他,后叹气,“我只是猜想,无法证实,而且我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猜想。”“嘿,”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听到明石在说,“这话是我说的。”
老板再次泄气:“好吧,反正我告诉你了。而且我也做好思想准备了,如果见不到小霎,亚伦把这里拆了或者烧了,反正他也赔得起。噢,对了,答应我,辛蒂,如果他捅了我,请考尔德韦尔做我的律师。”
“你请不起他的。”辛蒂无情地说,“而且你死心吧,亚伦现在不会动手,不会纵火,更不会捅人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辛蒂确实知道。
通过秦先生,有人找到辛蒂,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地,辛蒂成了亚伦某些方面的代理人,主要是涉及金钱和授权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她接过了明石的责任,当然,和明石一样,她也从未见到过“任何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将所有相关文件:协议、合同、授权书等等,隐去关键信息后私下请考尔德韦尔看过,它们几经辗转,看上去就明显是什么惊天阴谋的产物,但又天衣无缝,完全合法,且无迹可寻,经得起任何挑剔和考验,让“传奇的考尔德韦尔”都肃然起敬:“居然还有人能这样干!”
“辛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代理你。”他甚至对辛蒂也肃然起敬。
但马上又说:“不不不,我收回这句话,我搞不过他们。”
而秦先生说的是:“辛蒂,请你原谅,我是一个世故又贪婪的老人。徹与亚伦的友谊,对我助益良多,我不能失去这样的助益。想必不需要我提醒,你也能明白,这样的助力对任何人都极为可观,而我相信你也会善用它。”
真正的知情人唯有秦先生,老大和闻教授也只是知道辛蒂可算是亚伦某些方面的代理人。事实上,亚伦接受EGIR疗法,还是辛蒂签的字。
是的,除了用于治疗AD,EGIR疗法还开始用于其他疾病,也包括精神疾病的治疗——当然对外绝对保密,对内也还在试验阶段。所以闻教授对亚伦接受治疗很是惊讶:“辛蒂,你确定你们要这样做?”
辛蒂终于如愿以偿地和闻教授建立了密切的联系,虽然两人学术讨论有限,更多的交流是在时尚心得方面。
闻教授作为“全球科学家最佳着装奖”常年榜首,对榜单上的后起之秀辛蒂甚是欣赏,尽管辛蒂的上榜资格有待商榷,毕竟她是靠着替人领奖才进入评选视线的。
但会穿的女士们永远能够迅速建立起真挚的友谊,而心理学家之间的友谊一旦建立,往往变得非常直接坦荡,实在是因为大家也很难彼此隐瞒什么,同时都知道对方会如何解读。
“我以为亚伦情况特殊,你们就不担心这样的治疗会‘污染’他这个试验样本吗?”闻教授直截了当地问。
虽然亚伦与小霎分开了,但他从未申请过解除触点植入和数据回传,海量的数据仍源源不断地汇入老大的地下实验室,与小霎的数据一起。
至于小霎有没有再看过它们,辛蒂就不得而知了。
“老大的考虑我不知道,我优先考虑的是小霎的人身安全。”辛蒂这样回答她。
“但并不止是这样,对吗?”闻教授苍老但仍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了解与恻然,“我与第一任丈夫离婚后,有十年时间,我们就在同一个学院,住同一片宿舍区,却再没见过面。——我没有刻意回避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也不会刻意回避我,可就是再也没有碰到过,一次都没有。当然,从我们的专业出发,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但有时我也倾向于某种古老的神秘主义观点:缘分到头了就是到头了。”
“难道神秘主义越来越成为伟大科学家们的最终归宿吗?”辛蒂纳闷。
“不是‘越来越’,孩子,而是从来如此。”闻教授笑,“虽然我觉得自己距离伟大还远着呢,但你的话仍然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她们的话题回到亚伦身上。“您是有和我相似的感觉吗?”辛蒂问闻教授,“或者您明白我的意思?爱仍然在,但人会踌躇和止步,类似某种PTSD?”
“不如说我们太清楚人类感情的走向,不管是从学术上,还是从亲身经历。”闻教授感叹,“绝大多数人在第一次受伤后,就选择做一个成熟合理、权衡利弊的婚恋者,与配偶值匹配之人共度此生。——这也可以解释人类的初恋情结,人们总是倾向于美化自己做不到但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只有非常单纯,或者非常通透的人,才能始终如初恋般投入。但是辛蒂,我们怎么能确定亚伦和小霎就不是那样的人呢。至少在我看来,亚伦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单纯,小霎比绝大多数人都通透。”
“如果他们是,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如果他们不是,我们做什么都没有关系。那么为什么不选择更安全,更少痛苦和伤害的做法呢?”
“只是理论上更安全,更少痛苦和伤害。”闻教授提醒她。
“哪怕只是理论上。”辛蒂固执地说。
闻教授看着她,很感慨地样子:“辛蒂,我不知道该说可喜可贺,还是该说我很遗憾,但我想你大概是永远回不到人类名为‘初恋’的乐园了。”
“那真的是乐园吗?不是出于补偿心理的过度美化?”
到了闻教授这个年纪,大约已经百无禁忌,她说:“我是到了六十岁的时候,才再一次找回了初恋的感觉。我觉得很幸运——哪怕很可能是因为衰老终于磨损了我的神经元和感受机制的缘故。”
这样的生命力让辛蒂惊叹乃至崇拜,她由衷地说:“不,我以为这世间没有可以磨损您的东西,衰老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