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欣欣的节目始终不顺利。
自从上次米什卡在酒吧里灵光一闪,回去后他果然披肝沥胆拿出了一套精美绝伦的节目送给她。但她尝试了一次,摇头说:“我今年不想用这个。”
“你要留到奥运吗?”
欣欣点头。
“那么提前一年熟悉它不好吗?”
欣欣仔细思考,整整练了一个月,最后还是决定,“不,我要留到奥运那一年。”
刘指导急了:“那你今年用啥啊?再整一套来不及了。”
“大河之舞。”欣欣很坚定。“去年我没跳好,今年我得对得起粉丝啊。”
“啥粉丝啊!都是粉丝给你害的。”
“好啦!”欣欣笑着推他,“来来,咱把4S练练?”
“你行不行?不行就别上。”
米什卡跟着笑。欣欣觉得,至少在这里,她可以很放松,很踏实,这里的生活,难道不美好吗?
开赛之后,她也和典子说起过,自己还是最喜欢队里的环境了。简单,朴实,“你可能很难理解,那种普通老百姓的乐呵。真的,其实特别简单。”
典子点头应和,“我理解,清桑也跟我说过,还是和他的队员们打交道的时候感觉最舒服了。你们俩还挺像的。”
欣欣感觉,和典子相处也很舒服呀,很想多跟她说几句话呢,说些女孩子的私密话也没关系呢。
可是褚清黎每次看见她们两个扎堆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就会皱眉头。趁着典子处理工作,他滑到欣欣身边悄声告诫:“你离典子远点儿。”
欣欣笑:“怎么了?吃醋啊?”和他并肩滑起来。
他“嗯……”地思考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点头说:“是啊,我怕你抢走了我的典子啊。到时候你可没这个实力娶走她。”
欣欣调皮地歪着头:“你怎么知道?兴许我将来比你厉害呢?”
“不,你差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褚清黎含笑,加速滑走,隔得远了,还转过头来打手势给她,意思是“离远点。”
典子处理公事回来,问欣欣:“你俩聊什么呢?他比划的是什么?”
欣欣回神,随口应声:“他气我,说我不如他,还让我离他远一点。”
“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差?”典子嘟起嘴来,连生气都那么软软的。
“一定是嫉妒咱俩好。一定!”欣欣口里随便找话说着,心里却知道,褚清黎轻易不会说人是非。他既然开口说了,那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而且,绝不会是小问题。
本赛季两站分赛后,长谷川刚选择在长野表演赛后退役了。场内灯花闪烁,一派长亭相送依依不舍。但长谷川自己无法继续了。失去了冰协的支持,他无非只是一个财阀家的贵公子而已。在运动场上,如果没有誓死决绝的勇气,是无法突破屏障成就伟业的。长谷川刚在赛场上收获了说不清的银牌,和集团里哥哥的兼并。
gala上场前,欣欣拥抱了他,感谢他。她明白那次长谷川突然转投一大笔资金在自己身上,赌她不摔,纯粹是因为那一晚他就在门外。他的内心是柔软的,他只是看不得欣欣的泪眼。这件事,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只会胡乱揣测,他是一个怎样的对赌玩家。错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坏人,甚至堪称质地纯良。但纯良到蠢的人是没办法在腥臭的鲨鱼池里争夺生存空间的。他从出生时起,就只适合安静地做一个贵公子,风花雪月,默默沉沦。是家里让他走上这条道路,继承光荣传统的。仅就性格而言,姓长谷川,已经是他的错误了。
可是回头看着场上精光四射的褚清黎,他已经很久不是冠军,但没有冠军的光芒可以掩盖他。阿列克谢明明已经冲进总积分前二,拿到本赛季首冠,正是冉冉升起的时候,但站在他面前,依然弱小黯淡。
他不是冠军,但他是传奇。
今年赛季终前的重头戏,恰好选在长野。之前的几日,褚清黎与典子在东京展开了金屏风,宣布了正式订婚的消息。
也是第一次,褚清黎向组委会低调提出私人申请,赛事期间可否独立使用自己的房间?
铺天盖地的祝福淹没了日本。商家和街道上都洋溢着欢乐幸福的粉红泡泡,周边产品都快攻陷了这座岛国。
路德维希在赛事前恭喜了这对准新人。并且带给他们一个好消息:下个赛季开始,花样滑冰的规则将进一步细化——并不是要更改哟,只是在努力做细化的工作而已。褚清黎握住她的手,坚定有力。“剩下的事由我来做吧。”他说,“我和典子会让全世界听见我们的声音。”
明天又是自由滑了。
今天晚上大概是真的不方便去找褚清黎了。
欣欣叹气,掏出自己的琵琶来坐到窗前拨弄,练习米什卡采风带回来的唐风古乐。同屋的小妹妹惊羡得下巴都合不拢,凑上来“哇!”一下“哦!”一下,前前后后绕来绕去,像只闻见了罐头打开盖子那一刻的猫。欣欣笑话她:“别凑我那么近,当心碰到你。”小妹妹哪肯?越要往上凑过来。
突然欣欣的手机响了,她手上没停,低头看了眼,一个新号码,显示:“过来一趟。”她心里一沉,小指勾起细细的琴弦,“叮”的断了。小妹妹差点被弦打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房间门开着,欣欣拉着兜帽闪进门来,低声问好:“典子好!褚先生好!”她都已经习惯了把典子放在前面说话。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起来?”褚清黎看着电脑,好像是在选什么东西,看见她这个样子,也有点好笑。
典子不在。
“典子呢?”
“她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要谈很多事,很晚才能回来。”
“唔……”所以,这个人就把她叫过来训话了。就和每次一样。她叉开腿,腰一叉,瞬间就满血复活了。“谢谢,谢谢!来吵一架吧,吵完我好痛快回去睡觉。”
他含着笑,眼睛还盯着电脑,“我是找你来商量明年奥运节目的。谁跟你吵架呢?”
“节目我自己定,路德维希也不管了。你又来惹我。”
“你过来帮我看看,哪个好看?”褚清黎始终眼睛没离开过电脑。欣欣和他没对上嘴吵架,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听话地凑到他身后,长发落在他肩上,由他捻在手中。她算得不怕天不怕地,连命也豁得出去的人了,可就是不自觉地将眼前这个大魔王的话奉为圭皋,不敢违拗。仿佛他平平静静一句话,也加了什么魔法,不得不遵守。
是他们的婚礼请柬啊!欣欣凑到眼前,看见了眼花缭乱的设计方案。“这个,”她由衷地问,“一般不是都由女方定吗?”
“她说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决定。但我完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啊!”褚清黎还认真烦恼起来,“你跟她这么好,你帮我看看,她可能会喜欢哪个方案呢?”
要帮典子选婚柬啊!欣欣仔细看着各套方案,都是很和式的典雅高贵路线。她喃喃吐出:“你不是让我离她远点?”
“为你好。”褚清黎捻着她头发,“你如果实在想找她玩,别说什么正经事。”
“你怕我害你的温室小花朵啊?”欣欣仰头朝他撒娇。
他捏起她的尖下巴。狐狸,越长越像只狐狸了,可惜没在狐狸窝里修炼过。“我怕你斗不过她呀!”
果然。欣欣心里隐约想了很久的问题逐渐浮现出了答案。可她不甘心,还是要问:“那……你斗得过吗?”
“我?”这倒是问到他了,他为什么要斗过典子呢?
“去年的事,”欣欣终于决定问个明白,“不是长谷川做的。我怀疑过几个下注的大赌家。但路德维希查过,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都在查。”
“嗯。”褚清黎随口应声,“慢慢查,你先别为这些事劳神。你看这个图案可以吗?”
欣欣打断他:“但你那天警告我,远离典子。”她不再说下去,只是盯着他,看他如何回话。
“我嫉妒你呀!”他顿了片刻,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回避她。
她于是更笃定了,缓缓摇头,逼他面对事实,一字一顿:“嫉妒我的,不是你吧?”
典子回来的时候,在楼下就被褚清黎的助理找到,拦截去了酒店的茶厅看材料。最近典子太忙了,看不完的资料,做不完的决定。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分分秒秒都在倒计时,距离她的计划还有不少要处理的细节,一丝一毫不能走样。这可是关系到她未来几十年人生的转折点,大意不得。
“典子对你没什么看法,只是怕你影响大局。”
“我知道,除了你,她还真找不到更好的皇室之外的人选了。你们日本的公主,也不容易啊!”
他们两个紧紧偎在一起,舍不得起床。褚清黎想了想,决定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点人生经验。“公主呢,通常来说是要从皇室里嫁出来成为平民的。所以选个什么样的丈夫对她们来说至关重要。但典子所求不同,她毕竟是天皇唯一的女儿嘛。”
欣欣撑起手肘,眼睛瞪得大大的,柔顺的长发落到他光滑的胸膛上,顺势滑落。“她……她想当女天皇?”
“女天皇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只是现在的大环境还是不太允许。她很理智,所以并不强求。”
“那她想干什么?”欣欣觉得这个世界正在她面前崩开重组。
“不脱离皇室身份,保留公主地位。说直白一点,不是她嫁出来入籍到我家,是我嫁进去入籍皇室。”
“这……过去有过先例吗?”
“先例是什么?女天皇也有过先例,但她还是拿不到。现在的皇储是她很讨厌的堂弟,她想拿到手的,是‘如果她是男孩子就一定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所以所以……”欣欣现在彻底混乱了。别人在想些什么,果然是不能只靠判断就够了的,起码,得了解对方的生活才行吧?
褚清黎捻着她的发尾,平静地继续:“所以她需要我,一个足够被国民认可的“王子”,具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成为未来皇室的一份子。重要的是,我们的孩子,可以重新进入继承序列,成为被国民敬仰膜拜的新天皇。”
典子啊……她从知道褚清黎第一次夺冠之后就看到希望了吧?不愿接受既定现实的公主,也是在和命运比赛吧?“我不应该打扰你们的。”欣欣又流眼泪了,这两年她情绪总是特别坏,动不动就流泪。
“你从来没打扰过我们,你一直是这条长长链条中的一环。对不起,恕我直言,虽然典子之前没告诉过我,但她搞出的疯狂粉丝事件,是很漂亮的一仗。我很敬畏。”
“可是你也没闲着啊。明年,国际滑联要改规则了,W3周跳会记分数了,你已经练得不错了吧?”
“路德维希告诉你了?”
“还用她说?”
已经整整两个赛季褚清黎没有拿到正经冠军了。全是花式玩法,他把表演滑里的节目拿到正式比赛来用,只是更精雕细琢而已。华尔兹跳的各种起跳腾空方式都玩了个遍,而且看起来很要加旋转速度的样子。作为一个竞技选手,不去争胜只玩花样是很难想象的。他是褚清黎,是站在赛场上就不允许其他人靠近身边的当仁不让的王者,他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还没退役就快马轻裘高山流水了呢?
狡猾的三冠王笑了:“不是改规则,是丰富。丰富现有规则,尽量减少漏洞。不止W跳,还有好几种曾经盛极一时的动作都会计入分值。还会像花样游泳那样加入创新创意分。现有跳跃的分值占比自然就会下降。鼓励运动员做出更多更新颖的动作,这是好事啊。”
这个人花了整整两个赛季,给观众甚至裁判编织了一场梦。现在他告诉他们,“好了,你们不用醒来了,我把其他选手拽进梦里就好了。”仔细想想,还真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啊。
“你已经是三冠王了,还要怎么样?”
他掰开手指,学着欣欣惯常的样子,数着说:“你看,冬奥会上确实只有过两冠的前辈。但加上夏奥,三冠其实并不算‘史无前例’。”
“你还真是贪心呐。”她俯身吻他。她不是典子,不能随时冷静地思考问题,把一切都化为利益考虑是否值得。眼下,她就只能想到这个人令她欲罢不能。
褚清黎掐着她的腰,浑然忘记了时间。
典子到底是回来了。疲惫又兴奋,喝了很多酒,但清醒,而且状态极佳。她想着褚清黎应该还没睡,会等她回来讨论下今天的成果,却没想到迎面撞见的是两个失去理智的人缠绵悱恻。
套房的门开着,根本没打算躲避谁。外间电脑旁还扔着褚清黎的T恤,她捡起来,扔在他脸上,便又回到外间沙发上独自喘着气冷静。褚清黎知道自己必须面对典子,可欣欣不用。他推欣欣快走,但欣欣没有听他的,扒着门框往外看。她想,需要的话,她会随时站出来。
典子瞧着他们两个,修长挺拔,就算罩在宽大的T恤或者卫衣下面,也是同样美好的可人儿。她考虑了未来这一年可能要对付的一万种危机,就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对痴男怨女。她站起来,看着欣欣,叹气:“我送你出去,走廊有监控。”
褚清黎憋了太久了,口气也忍不住粗粝起来:“你都不照顾一下自己的感受吗?”
典子还是那样冷冷的脸,平静如常:“内阁那边已经基本说通了,剩下的老顽固可以不用考虑了。今天我又说通了几家财主,会赶在明年消息宣布前支持我们。呃,万一监控泄露出去,你就说……”她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
“帮我们挑选婚柬,等你回来。”褚清黎绝望了,这位公主的眼里是容不下任何脱离既定轨道存在的事物的。她会无视,会回避,会默默地抵触,就和她的那些族人一样。
“对。这个不错。”她也有点慌乱。
“典子……”欣欣怯生生扶着门框,弱风摆柳般道歉:“对不起……”
典子竟然笑了,“小姑娘,以后谨慎点。你毕竟也是狗仔天天追着跑的人。”她是笑了,但笑纹里含着刀子。
“我……以后不会拖累你们了……”
“最好。”
褚清黎过来,拉住典子的手:“我们要不要一起送她出去?”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个会无视、会回避、会默默抵触序列外一切的皇族成员。
“我们是好闺蜜,你凭什么?”典子甩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