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秋

编辑：气球

小人物：刘正、张守仁、张温、时重国，金朝初年的签军

《归潜志》：“金朝兵制最弊，每有征伐或边衅，动下令签军，州县骚动。其民家有数丁男好身手，或时尽拣取无遗，号泣怨嗟，阖家以为苦。”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每签军，则元帅府符下诸路帅司，帅司次第下节镇、支郡、诸县，县籍户口家业定讫，乃谕民间以所当军数多寡，然后市鞍马、置器械、备糇粮，或亲丁不足，则募人代行，贫者称贷于人，以应军役。俟其足备，然后选千户、百人长等部之以行。”

《金史》：“凡汉军，有事则签取于民，事已则或亦放免。”

刘正，字吉甫，生于1081年（北宋元丰四年，辽太康七年），死于1164年（金大定四年，南宋隆兴二年），享年八十四。生前没有官职，是本地富户。刘正一家生活在今天山西潞城地区，北宋末年被金军攻陷，就此成为金人。

其墓志签军相关：

本朝收复，籍军南征，公以户计，上征六人，诸昆季议，咸以佃客等代行，是时公先考尚无恙，亦云云，公愀然曰：“非也，彼佃客，然亲密皆他人耳，军行不无艰苦，万一不任其役，或有逋逃，责在谁耶？宜躬亲率领。”余人遂促装，请以己备行，自初冬徂春，直抵江浙而回，卒保无虞。

愀然：愀音巧，愀然，形容神色变得严肃。

徂：音cú，往，到。

此次金朝征发签军，刘正家里应该出6个人，父亲和兄弟们都想找佃户代替，刘正认为佃户并不亲密，军中艰苦，如果有人逃跑责任算谁的？还是得自己人才行。于是刘家人决定自己出人，准备行装，“自初冬徂春，直抵江浙而回，卒保无虞。”

大概就是完颜宗弼对宋高宗的搜山检海，1129年（金天会七年，南宋建炎三年）冬到1130年（金天会八年，南宋建炎四年）春夏，刘正和家人活着回到家乡。

回到家乡后，刘正经历父亲去世，兄弟分家，家园“自经兵火，虽家资屋宅烧毁荡散”，但他辛勤劳作，又积攒起家业，“积粟万数”，“佃户二百余口”，“家产资财藏蓄优厚”，最终以八十四岁高龄去世。

张守仁，字居道，生于1115年（辽天庆五年，北宋政和五年），死于1152年（金天德四年，南宋绍兴二十二年），享年三十八，生前为谋克，转敦武校尉。张家为辽国易州涞水人，是辽国汉地汉人家族，在金朝是签军来源之一。

其墓志签军相关：

国朝天会中，尚征兵讨叛，取郡县良家子充预其籍。当于签选之际，户户人人鲜有不为怯避罄辞而相争免者，公独果敢径请备行，而大为族系喜，与之多，斯见仁者有勇也。

既而屯驻于淮壖，帅府知能，授以谋克职，厥后以功转补前件名品。时方愈被升擢，无何疾作，得告言还，遂尽出从来囊橐所有，以贶单贫不给者，斯见其义也。

谋克：在金军中为百夫长。

淮壖：应是淮河防线，在绍兴和议之后，这里算是宋金两国边境，常年有兵驻守。

贶：音矿，赠送。

张守仁是“郡县良家子”，家里应该也有些财产。他不像刘正那样，只是参与一次军事行动，而是长期从军。张守仁墓志有一篇考释文章，但不知为何将其生年定为1112年，天德四年是1152年，享年三十八，则应生于1115年。此文章大概是为了将征召签军的时间凑上建炎南下吧……但其实墓志只写“天会中”，看不出具体征召时间。假如从金朝“十七为丁”算，则张守仁被征召的时间最早在天会十年，即绍兴二年（1132年），天会年号一共十五年，天会十年称为“天会中”也正常。

从天会十年到天德四年，张守仁从军约20年，做到谋克，本来要升官，但他得了病，于是得以回乡。临走前他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军中贫困的兵士，回乡后，很快就病死了。

张温，字润夫，生于1114年（辽天庆四年，北宋政和四年），死于1186年（金大定二十六年，南宋淳熙十三年），享年七十三。家里世代住在朔州鄯阳县，是辽国汉地汉人。

张温自幼父母双亡，应该是由叔父抚养。他不是家族里第一个签军，他的大哥张篓儿“壮岁从军陕西，没于王事。”

张温十九岁（1132年，天会十年，绍兴二年）那年，金人征召签军，张温代堂兄从军。虽然没有明写，但父母双亡的孤儿，被家族推出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墓志写了张温从军后的经历：

二十一岁（1134年，南宋绍兴四年，金天会十二年），大军进伐淮南失利，被虏在镇江、临安、福建诸路，北望乡关，欲归无计，居常怏怏，每思故里，辄有愿心，若得生还，必建道观。

忽一日，遇异人谓公曰：“汝怀乡久矣，近有归期可喜。”公初不之信，仍传受秘术，默待有验，未尝告人。

至三十二岁（1145年，南宋绍兴十五年，金皇统五年）奉朝命取索，宋人发遣，果还本国。

张温被宋军俘虏是在绍兴四年，没有具体地点，因此不知道是被南宋哪一位将领所俘。此后张温作为俘虏辗转于“镇江、临安、福建诸路”，不知是跟随俘虏他的将领部下，还是作为俘虏单独有管理方法。三十二岁时“朝命取索，宋人发遣”，对应绍兴十五年南宋“诏归北境人”，张温得以还乡。

回乡之后，张温才娶妻生子，并且为了还愿，“舍地建道院”，此后平静生活直到死去。

这是几个金朝墓志所见的与签军制有关的人生，这几个人是签军中的幸运儿，他们家里有资产，自己死后还能有墓志留存。

当然，既然有征召签军时被迫从军的，自然也有逃过此劫的。

时重国，辽国汉地汉人，他的祖父叫时立爱，是归降金朝的辽国高层汉官。这样的家庭在金朝初期也一样要被征召签军，时重国的母亲张氏墓志记述：

天眷三年（1140年，南宋绍兴十年），复兴军役，其子当行，夫人叹曰：“吾教此孤儿，冀其有成，以绍家声，中道如此，天乎其不遂吾志乎。”遂不暇安车，躬驱马径往，泣告于有司，以恩得直赴试礼部例，乃免。

“以恩得直赴试礼部例，乃免。”时重国就此不用从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