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军

编辑：查内幕

五

妇好就这样在武丁的怀抱中死去了，结束了她三十三年辉煌、离奇而又坎坷的一生。武丁为妇好举办了盛大的葬礼，用三百名奴隶作牺牲来祭奠妇好的灵魂。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君王并没有把夫人安葬在洹水北岸的王陵区，反而把她安葬在王宫的西侧，紧临着为夫人之母妇癸所盖的宗庙。

“就让她先陪伴着自己的母亲吧，等余一人归天以后，再迁她到王陵去。”痛哭中的妇妌，似乎曾经听见武丁这样喃喃自语过。

因为只是暂时的葬处，按照武丁的意愿，等他百年以后，要把妇好迁去王陵，与自己合葬，更因为这里还是王宫以内，稍微挖远一些就有房基，所以妇好墓不可能建得太大，也不可能设置长长的墓道。

武丁一共斩杀了十五名奴隶为妇好殉葬，包括两名儿童和五男六女，他们将追随妇好于地下，去继续服侍他们的君王夫人——他原打算把胆敢顶撞自己，并且据耿麋事后禀报说经常与夫人私会的祝争也腰斩来充作殉人，但当看到被搬入墓穴的妇好生前最喜欢的那些器物的时候，当看到刻有子束泉铭文的那些礼器以后，武丁却骤然改变了主意，只是把祝争驱逐出大邑，让他回去自己的故乡大邑商闲居而已。

此外，还掘出了羌望的首级和尸骨填入墓中，以纪念妇好毕生最后一次也是最大一次远征的功绩——因此妇好墓中共有殉人十六具，棺椁下面按照习俗还埋上了一条殉狗。

妇好的谥号为“辛”，可被称作“母辛”或者“妣辛”，武丁把大量妻子生前所用的器物和死后为纪念她而铸造的器物都毫不吝惜地放入墓穴中。这些器物在数千年后成为稀世珍宝，包括铭文为“妇好”的礼器和兵器共一百十一件，铭文为“司辛”的石牛一具，铭文为“司母辛”的礼器五件——其中就有声名遐迩的司母辛大方鼎、以及三联甗。

以侯告、侯虎为首的朝廷重臣都参加了葬礼，并且向已经去世的夫人和仍然在生的王献上吊祭之物。武丁把曾经多次跟随妇好出征的某些臣子所进献的器物也安置到妇好身边，包括：亚其所献礼器二十一件、亚弜所献礼器三件、戈【阜上半部】所献礼器一件，等等。

此外，被放置在妇好墓中的还有妇好生前祭祀其母的、铭文为“司【上兔下丂】母”或者“司【上兔下丂】母癸”的礼器二十六件，妇妌曾代亚启所铸、所献的三件兵器和礼器，子束泉生前所献礼器二十二件，“妊竹入石”石罄一件，“卢方剐入戈五”玉戈五件，等等。

所有这些殉葬品中，最令后人惊叹的是两柄青铜钺和一具黄玉凤。两钺一大一小，大的一柄长39.5厘米，刃宽37.5厘米，重达9千克，钺上镂饰有双虎扑噬人头纹，以及“妇好”二字的铭文。那是大商王朝统帅的象征，妇好在世的时候，每当命师出征或者凯旋而归的时候，必定要由戎右亲提此钺，站在她的身边，每当在战阵之上惩罚犯错的将士，或者在战胜后斩杀俘虏的时候，也都要供起此钺，如同君王亲临一般。

至于那具玉凤，由怀疑出自今天新疆地区的黄褐色玉料雕刻而成，凤体首、尾朝向同一个方向，身体曲如“C”形，尖喙、圆目，顶饰三连花冠，翅短而下垂，尾如孔雀，翎生二眼。如此生动活泼的造型，与商代宫廷玉器习惯性的典雅、庄重到近乎于阴沉大为不同，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飞去一般。

而妇好生前在商王宫廷中，也与这枚玉凤相同，很想展翅飞去吧。但宫廷中还有她的至爱，也有她的子女，她终究是无法摆脱重重羁绊，飘然飞去那神秘的西王母之山的。

妇好去世以后，武丁变得愈加的寡言少语，因为他的爱情已逝，唯有靠权力来填塞空虚的心灵，所以对于权柄的掌控反倒更为强力，对于四方蛮夷的征伐也更为频繁。武丁本不想再立正室夫人，但那终究是与衣人的传统彻底悖离的，在反复权衡以后，他把妇好生前的好友妇妌迎进了正室夫人的居所。

妇妌多年来深埋心底，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变成了现实，然而，在她内心深处，究竟是否愿意用妇好的去世来换得自己的荣升呢？

亚启终究并没能成为武丁的嗣子，出于对妇好的思念，妇好之子的元子地位是无可动摇的。妇妌或许非常清楚这一点，她似乎并没有为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扶上嗣子之位而做过任何努力。

妇妌在当上正室夫人以后，所言所行完全仿效妇好，她甚至也为武丁主持了不少的国家级祭典，并且充任统帅，率军出征——目前甲骨文中对于妇妌之为帅，只找到一条记载，说她远征龙方，但实际上她所参加过的战斗虽然比妇好为少，在大商王朝历代王后中，却也可算是佼佼者了。

妇妌在诸妇中跟随武丁的时间最长，作为正室夫人的时间也最长，经过她不懈的努力，最终在其死后，遗体被抬入王陵，埋葬在武丁墓穴的旁边。妇妌的谥号是“母戊”，为了祭祀她而铸造的“司母戊大方鼎”乃是目前出土的商代最巨大也最贵重的礼器，在它面前，“司母辛方鼎”就象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妹妹一般。

武丁在生的时候，一直把妇好安置在王宫内的陵墓中，不肯移动。而本来用作祭祀妇好之母的宗庙，其后也就转变为祭祀妇好的宗庙，即“妣辛宗”，受到历代商王的祭奠。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妇好的墓和宗方向不同，宗为东西向，面向东，墓则为南北向，头向北，这在商代贵族的陵墓中是绝无仅有的。

武丁一生妻妾无数，其中进入后世周祭系统的共有三位正室夫人，即妣辛妇好、妣戊妇妌，此外还有一位不知姓名的妣癸。妣癸是武丁最后的正妻，或许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手脚，妇好最终才并没有与武丁合葬，遗骨仍然留居在王宫内的陵墓中的吧。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妇好的尸骨实际上早就已经移进了武丁的墓穴，曾经相爱的两人终于再度于地下相会了——因为非常奇怪的，在妇好墓中并没有发现可能是墓主人的骸骨，虽说经过数千年的岁月，加之地下水的浸泡，就算有骸骨也很可能残缺不全了，但连十六具殉骨都几乎完好无损，墓主人的遗骨却毫无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