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7月,国际滑联突然补充发布了一项新规:将奥运会参赛运动员的年龄下限提升到了17岁。据称,此番讨论在内部争执得异常激烈,过去从14岁提到15岁时已经引起过很大震动,导致一些优秀的运动员,尤其是女子运动员抱憾终生。现在,滑联突然要求将年龄提到常规意义上的“成年”也即18岁,一时间据说内部讨论会上腥风血雨一般,最终只讨回到了17岁的下限而已。
再见,皮耶塔!
8月,欣欣已经没有任何商业上的事务烦心,专心训练她的节目。突然,路德维希破门而入,直闯冰场。她吼着欣欣下冰,回去办公室里,又把刘指导关在门外。她近乎疯狂地嘶吼:“是不是褚做的?是不是褚?”欣欣懵了,但她直觉褚清黎对路德维希下手了。当然,他怎么会停滞不前,安于享受他的皇室生活?
路德维希颤抖着,掏出卷好的大麻烟来点上:“我帮助他拿下了三个席位,三个!重要的席位!看看他是怎么回报我的?”她深深地,深深地吸进烟雾。
“我不懂你们的事,你确定是他?”欣欣小心翼翼。
“典子说漏嘴了。”她愤恨的表情像要活剥了眼前的小姑娘。
不,她从不说漏嘴任何事。欣欣明白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典子是来跟我哭诉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的。你觉得这里面能有什么误会?”她盯着她,想看透她。
唉,欣欣总觉得,和他们这些大庄家比起来,自己就如同透明人一样,浑身上下藏不住任何东西。但他们似乎总还想从她身上再挖出些什么来,总还有些什么……
“褚跟你透露过什么计划吗?”
“透露……什么……计划……?”
“别可笑了,古小姐。你们的事也没什么好藏了吧?我知道,你不是这里面的主使,但你知道多少?你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你又不是主使。未来咱们还有不少合作计划呢——你不会为了褚一个要结婚的人放弃大好前程吧?你还不满20呢,未来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和男人等着你挥霍。”
没头没脑的,但她至少理出来几件事:褚清黎确实对路德维希下手了,至于什么事她不清楚,会不会涉及到她,目前她也不清楚。虽然从路德维希的描述看,认为她和褚清黎站在一起出谋划策,所以这件事里应该没有自己。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毕竟是路德维希一手捧红的奥运冠军。路德维希出事,她会怎样?
所以,下个月就开赛季了,为什么褚清黎要在此时对路德维希出手?他考虑过她的未来吗?
路德维希果然还是垮了。
后来要过了挺久,大概几周吧?欣欣才弄明白,为什么当时她要从洛杉矶追杀到波士顿,当面找欣欣问个明白。路德维希的丈夫因政治献金丑闻突然被曝光,而她在滑联内的职务被挖出许多职权交易。她完了。
典子低调接下了她之前的职务,滑联副主席,宣布自己将为花滑事业更多地贡献积极、进步的力量,同时也愿意站在未来丈夫的身后支持他,希望他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欣欣怎么办?
就在路德维希被逐出场后不久,以一条推特为起点,又一场大事件正从网上缓缓发酵:
“有人认识她吗?好眼熟啊!(配图欣欣站在酒店门前)”
回复:“哥们儿,这是花滑冠军啊!你拍得太丑啦!真人很漂亮的。”
主人回复:“她男朋友也很漂亮!他们好浪漫的!(配图欣欣与褚清黎在酒店前拥抱)”
其他回复:“我的天哪!这不是那个要娶公主的冠军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本来没什么人关注的私人小推特,在2个月的时间里一点一滴地汇聚着世界的眼睛。路德维希早就顾不上欣欣了,这样的风吹草动既没有严防死守也没有推波助澜,不是对典子客气,实在是分身乏术了。
典子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她太忙了,等她发现褚清黎竟然任由自己的小道八卦满天飞的时候,气得差点在会场外直接扇了他巴掌。她不知道褚清黎怎么想的,着了魔似的,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可她瞥眼看见那些人来人往,她还是要忍下去。她是日本国的公主,她从小就接受过这样的训练。否认、否认……记者会否认,联谊会否认,对外人否认,对亲友否认,微笑着告诉全世界“你们看错了”……再这样下去,连典子都快撑不住了。
先是粉丝沸腾了,小樱的粉丝痛斥古韵飞“抢人老公不要脸”,古韵飞粉丝跟着回击“都说了不是本人你们狗眼都瞎啦”。褚清黎的粉丝更是哐哐晒图,全是他与典子在日本参加活动的各种甜蜜照,日期就在前后两天,怎么可能中间突然出现在莫斯科?跟着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开始进场,嚷着日本公主居然受此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很快又引发了国内民族主义者的反击……一时间各种“出征”各种“约架”各种“抵制”,风起云涌。
刘指导已经禁止欣欣看电脑和手机了,“马上比赛了,别受影响。”
比赛?她现在还能想着比赛吗?她的本赛季比赛就在2周以后了,而不足半年之后就是奥运会了。她还有什么资格站上赛场?
“网上说再多有的没的,那都不是事儿。”刘指导宽慰她,“其实你信不信,看奥运会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你呢。嘿嘿,嘿嘿。”
话音未落,跑广告的小员工奔来,轻声告诉她:路德维希旗下的广告合约当然是“到期且不再续约”了。另一份琴行的广告商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想请她去详细谈谈今后是否继续合作。毕竟他们是针对青少年的品牌。”
欣欣挥手打发了她,广告的事她早就心里有数。路德维希那边一出事,她的主广告合同就折了,就算不出这件事,琴行也会找别的理由来要挟她的,压价而已。正如刘指导说的:看奥运的人,大部分还真不知道她是谁。都是看热闹,除非她得了冠军,红个一两年。显然,现在这份“红”早已经过去,广告商早已经不耐,需要找个理由换个新的冠军或者什么人气王上来热一热场子了。
她不在乎这个,只要她能拿下冠军,什么都不怕。可是……冰协那边亲自来了人,连同花滑队的总教练,单独找欣欣和刘指导谈话。说了很多,绕了很大的圈子,但中心意思好简单,指向明确:你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就别跑去奥运会丢人现眼了吧?到时候介绍你们都不好介绍。咱们花滑没人了吗?有嘛!后备力量充足得很。上一次蝉联冠军还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我们没想过你能行。不如把机会让给后辈吧,还显出你的大将风范有胸襟。
送走领导们,欣欣蹲在地上,握起脸,哭都没有力气了。
她在波士顿依然选择的是商业俱乐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静悄悄溜上冰来练习。褚清黎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北上选择更好的冰场,问过几次,都被婉拒。她现在又是一个人,静悄悄地在冰上溜达。突然好想那一晚,那一晚,她有个人一起在纯白的冰上,可以对话,可以探讨,甚至可以互相戳到彼此最深的黑暗位面。
米什卡在挡板外看着她,突然插了一句嘴:“你的滑行好了很多。”
“谢谢。”她有气无力地回应。
“跳一个吧。”他鼓励。
她愣了一下,开始旋转。她的旋转是长项,平稳高效变化多端,高速转起来让人怀疑冰面会被她钻个洞。
“跳一个吧!”米什卡又再鼓励。
她稳住,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并无聚焦。
米什卡默默上冰,抱着她的头,任她痛哭一场。
刘指导叹着气,走去了吸烟区。
但米什卡还是会毫不客气地刺出口:“他教的是不错,但你自己的力气用不出来是不成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欣欣正摔在一个她拿手的3A上。
她跳起来跟他吵:“你来啊!大一字counter大一字鲍步大一字直接进3A,基本零助滑好吗?”
米什卡笑着在冰上倒退逃跑:“我又不是世界冠军,我又不疯,我又不变态……”
欣欣一路追打过去,看起来,深夜的冰场上一时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刘指导又走回来叼起了牙签。
可是欣欣明白,就算刘指导哄着她,米什卡宠着她,全团队都试图在淡化外界的敌意,但,她无法回避。
她和刘指导要回了手机,从学校请了长假,每天除了训练就是疯狂地刷手机。她要直接面对她的敌手,她要直接将自己抛向海洋的深处。
但网络上的舆论是一天比一天激烈了,已经有一种可怕的言论流淌进了网民的心底:“宰了她!”“打倒她!”“不能原谅!”
欣欣开始带保镖出入训练场。每天下车上车都变得神经兮兮,四下观望。过去曾经有过粉丝蹲守冰场门口,求签名求合影求一句鼓励的话。但大家总是互相号召着不要去打扰运动员的休息和训练。因此这一两年间即便她偶尔碰到,也不会随意送给粉丝什么签名合影的机会,而是客气地告知对方:“请尊重运动员的训练”。慢慢的,这样的蹲守越来越少了,欣欣的出入变得越来越自如了,很久都不带保镖出行了。
但今天,她身边围绕着四个彪形大汉,依然战战兢兢迈出车来准备进训练场。那份左顾右盼的可怜相,连从训练场里出来透气的米什卡都看不过去了。“嘿!过来!你过来吧!”米什卡招呼她,摇头不屑地嘲笑这个紧张过度的小丫头。
欣欣勉强笑着,越过了保镖的护卫圈,登上台阶。
就在一瞬间,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冲出十来个武士打扮的人,裹着红日头带,喊着莫名其妙的日语,冲上来对着欣欣的头就砸下各种武器。
保镖死死拦住,欣欣尖叫着冲上台阶。她被自己绊倒了,摔在台阶上,摔在米什卡面前。米什卡抱起她快速跑进场馆。门前已经陷入一片战争。
网上很快就出现了事件的视频,骚乱的制造者们自己就记录下了全过程,包括袭击前的自白:我们不要再见到这个婊子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不要她破坏我们伟大皇室的圣洁。我们要去执行神圣的裁判!
不过终归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快这场闹剧就被警察赶散了。刘指导代表欣欣的团队要求警方必须严肃调查背后的真相。警察耸了耸肩,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挺难的。
开赛了。
欣欣首站,因伤缺席。
官方通报了欣欣的伤情:古韵飞小姐受到了极端网络分子的攻击,目前头部受到撞击,影响到她之前被撞击的部位,需要卧床静养。希望媒体也好,粉丝也好,给古韵飞小姐一个安心养病的环境,不要去打扰她。
媒体同样蜂拥包围了典子和褚清黎。典子对这件事表达了强烈的谴责和愤慨:“网络暴力是现代社会不可避免的新型犯罪,这不是一句‘法不责众’就可以蒙混过去的。古韵飞小姐是我的好朋友,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非常亲密。而且她对花滑的贡献非常大,我刚刚加入滑联,当然不希望看到有人在这个时候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我们不能对这样的暴力行为视而不见,必须强烈谴责,而且我非常非常诚恳地希望美国警方可以尽快引起重视,尽快找到这件事的真相,尽快给公众一个合理的交代!”
褚清黎则紧握着典子的手,真诚面对镜头表示:“无论外界对我们有多少中伤,我都希望在整件事中不要牵扯进无关人士。古小姐是花滑界不可多得的瑰宝,是值得我们全体花滑人保护的对象,不应该受到这样无谓的伤害。同时,我更不希望我可爱温柔的未婚妻因此而担心自己的安危。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都会和典子并肩站在一起,对抗来自不可预知的恶意!”
他们在闪光灯里深情对视。那一刻,就像天鹅湖里的公主与王子,似乎整个世界都被他们温暖了,躲在黑暗里的魔王也无法与之相抗。
一个月后,欣欣预计参加的第二站,因伤缺席。
人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她受伤的最初原因,只记得一个可怜的女孩被攻击,然后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正在出席慈善晚会的褚清黎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来冰场找我,原来的那个。
他笑了,担了一个月的心放了下来。果然,那么轻易就垮下去,怎么能配得上这么沉重的王冠呢?
北京,距离褚清黎选择的第一站比赛地点瑞典距离相当遥远,但他决定“顺道前往”。
夜深人静的冰场,欣欣独自在冰上一个接一个的腾空。比起原来,进步堪称神速。他单手背着自己的装备包,想悄悄地接近,但显然还是惊动了守在这里的工作人员。米什卡喊了欣欣一声,她顿下来,望向这边,笑了。米什卡轰着工作人员和冰场工人纷纷离场。刘指导挣扎了几下,到底还是被米什卡架出去了,将这片空旷的冷寂留给两个并不温暖的人。
“你好了?”他看见她的进步,从心里乐开。
她摇头:“我好不了了。”
“等我一下。”他飞快绑起冰鞋,甩掉外衣。
“冷。”她站在冰场的中心一动不动,提醒他。
他点头,上场,开始活动身体:“下一站还打算缺席吗?”
她笑:“你不问我奥运?”
“你躲起来,不就是憋着奥运?”他捏起她的尖下巴。
她倒严肃起来了:“我没躲起来。从开始就没有。”
他挑眉,这倒新奇了。
“网上舆论发酵起来之后,我知道我躲是没用的。可是我好累,真的累,我想脱离讨厌的口水战,至少给自己一点清静。”刘指导曾经开玩笑说过的,觉得累,那把自己脑袋瓜子再砸一下,进医院里躺着啊。她做到了,只是将这场舆情迅速发酵到最恶化而已。那几天,她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暗示得不够,还是有人动了现代化的远程武器。
“你……图什么……”
“南方有鸟,三年不翅,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什么?”褚清黎是真的没听懂。
她阳光明媚地一笑:“我要让大家忘了我,再想起我,原来不可战胜。”
奥运金的压力太大了,靶子太大了,她是众望所归,也是众矢之的。倘若路德维希还在就还好些。倘若典子行动没那么快也还好些吧?甚至倘若自己没亲手折了褚清黎的一根羽翼,留下皮耶塔,会不会还有退路?
但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她只有她自己了。
所以……“要不要和我联手,对抗典子?”
“你有什么想法吗?”他没有问为什么。
典子已经明显打算将他视作皇室的傀儡,或者吉祥物更好听些,拿在手上四处展览,以显示日本皇室之庄严美好万世一系不可夺取。要打破她的如意算盘,一则必须在滑联内扎下自己真正的根系,二则……
褚清黎在冰上来回高速滑行,慢慢俯下身去,近乎速度滑冰的绕场滑行。双重冰刃压在冰上,以不同以往的方式飞快地前进着,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哀鸣。若是冰刀制作师傅瞧见这一幕,一定会心疼到大声痛骂使用者的不爱惜。欣欣的提议对他本人来说保守而高效,却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他将自己滑到大汗淋漓,感觉身体也随之沸腾。活动开之后,他问欣欣:“你这次准备的选曲是什么?”
“这次我跳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支持我。”
她含一口气,舌头顶住上牙堂,简单一个助滑,短短距离起了3F。“可以吗?”
“可以。但现在你没有前后动作阻碍……”
欣欣不等他说完,将预期的动作滑了出来:“我不会摔,我是被上帝亲吻过脚踝的少女。”
他点头:“这大概是一半吧?”
“这是gala的编舞,属于冠军的编舞。另一半,我希望有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