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从斐姐的茶室出来天色已晚，明里只觉得百感交集，想起小时候，最不喜欢一天中这个时候在外面，莫名的有种天地苍茫无处可去之感。而长大的好处就是获得对人生中绝大多数时候的控制感，她尤其珍惜和享受“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这种感觉。

接下来明里去见小谭，那小子又在电话里哭：“明里这次我真他妈的不干了！”

小谭的据点是C step，老板人称C-Sir，可算是国内第一代男性超模——虽然明里始终坚持世上并没有“男超模”这种生物，又做过很长时间的台步和表演指导，在国内时尚圈犹如“Miss J”般的存在。现在上了几岁年纪，还很有点发福，但风韵犹存，偶尔兴之所至，比如店庆、大趴，或者单纯喝高了，跳上吧台走起剪刀步，仍然犀利妖娆。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副“深藏身与名”的寻常酒吧老板模样，留着骚气的胡子，挺着圆圆的肚子，带着善解人意的微笑，好像随时准备听你大吐苦水，并给出若干明智而超然的建议。看到明里，他朝里努嘴，明里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到，小谭蔫吧唧唧地缩在角落里，面前一杯气泡水，眼前一绺头发，大作人生在世不称意状。

明里过去挨他坐下，故意先不理他，环视四周，因为C-Sir的缘故，时尚圈中人颇喜欢光顾这里，故而美人的比例特别高。今天最吸引人的一桌，显然是一群小模特，肤色发色各异，个个嫩得能掐出水来，又偏都要装出高冷圈中人的样子，十分趣致。其中一个金发小子特别出色，五官端正硬朗得仿佛古典雕塑，惹眼的屁股下巴，就仿佛知道自己是今天的“全场最佳”，一直维持着下巴到脖子的最佳角度，务必不和投来的任何一道视线相交。

注意到明里目光所向，C-Sir凑过来：“别费心思了，那小子不是直的。”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搞错过。”

小谭见两人都不来主动慰藉他的哀伤，又忍不住八卦的天性，只好先放下哀伤，过来凑兴：“C-Sir你还是不了解明里啊，她看中的肯定是旁边那个灰头仔嘛。”

事实证明果然还是小谭更知己，明里看的确实是另一个小哥，头发染成深灰色，全部刷到一边，长得骨相绝佳、皮相潦草，吃他这一款的惊为天人，不吃的则会纳闷他凭什么混时尚圈。明里显然属于前者，问C-Sir：“认识吗？方便吗？”

“之前没见过，应该是新来的，听口音是个香蕉人。”C-Sir点头，“但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到了我的地盘上，就容不得他扮清纯了。”

“老C我就是爱你这逼良为娼的气势！”明里在他的胡子茬上啄了一下。

C-Sir咧嘴笑：“老规矩？”

“老规矩。”

所谓“老规矩”，确实是老掉牙的手段，无非是C-Sir出面，代表明里给那桌送瓶香槟过去，酒吧里此类把戏大同小异，也没什么调整改进的余地——因为老手段确实总能生效。

C-Sir便问：“哪一款？”

小谭起哄：“C-Sir，宰她！克鲁格！黑桃A！夏妮特！路易王妃！”

明里又眯起眼睛打量一番那灰头仔，说：“普通的Lanson就好。”

“没劲。”小谭嘟囔。

明里送香槟的原则是但凭C-Sir传话，自己再不看目标一眼，等人自己过来。固然是她一向标榜“看重对方的个人意愿”的原则，也因为两个人的事儿，即使419，也没道理一个人走全程，总得双方各走一半。还有一个原因，如果对方实在无意，她多少能维持一点“我本随缘”的姿态，不至于太丢脸。

所以选完香槟，她就转向小谭，这厮的哀伤倒不是作态，真的又被他撞上了幺蛾子。某知名华裔设计师有意与文石出联名款，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是也看中了在WNTM亮相的机会，又不好从等量齐观的同辈手里去抢，就想曲线救国借文石的道。

对文石来说，和这般咖位的设计师合作的机会倒也不是没有，但如此送上门来倒还真是第一次，既然是送上门来，条件自然可以拿捏，这就很有点不嫖白不嫖了。结果很明显，高层又在考虑暂时牺牲一下小谭的利益了。

“原来打工人是这么卑微的吗？”小谭眼看都要哭了，“原来资本家都是这么不把人当人的吗？原来被豢养的滋味是这么屈辱吗？”

“你以为呢？”明里心说，带点鄙夷，“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啊！”但也不得感叹小谭这回确实有点倒霉，于是先投其所好地出个歪主意：“我说，你是不是该去找你家大师给指点指点了？最近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

这世上越是光鲜亮丽的圈子越是迷信横行，时尚圈首当其冲，小谭自然也有他的“大师”，据说还是非常灵验红火的一位。他闻言哇哇叫：“我当然早就找过大师了！”

“哦？”明里挑起一边眉毛，“那么大师怎么说？”

“大师劝我一动不如一静。”

明里笑出声：“这还需要他来说。”

“嘿！你可别不信！找他的人现在可多了！”小谭忽然又维护起他家大师来，“你再也猜不到，我在他那儿见到谁了？”

“谁？”

小谭很没有必要地左右看看，又凑近明里耳边，压低声音说：“咱们的老熟人，柯董的新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