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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

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第二十章 元婴
2024-12-28


“血染的斯德哥尔摩”事件发生一个月后,就在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之际,典子宣布她在医院陪护辛苦之际恶心呕吐,才检查出已经怀孕一个多月。这是皇室期盼了多年的继承人,加上清殿下奇迹般地从枪击重伤下恢复,全国上下都跟着一片欢腾。

然则此时爆炸性的八卦绯闻却迅速蔓延开,有狗仔拍到伊川家的二公子曾频繁出入公主的官邸。尽管官方一再申明这不过是“对亲戚家表姐的关照”,力证华族从来都是皇室的眷属。但这位伊川公子实在是多年自媒体常客,吃瓜必备主题,模特歌手都只能算甜点,各路富家女甚至女政客都被他捎上过八卦头条,这次甚至登堂入了公主的门。单凭这一点便足够瞬间点爆舆论炸弹。

各大媒体长枪短炮的预备好,并没有迎来亲王夫妇携手回国破除谣言。典子一个人在机场媒体会上微笑着和大家解释,清殿下伤势太重还需要在当地修养,典子孕期反应强烈无法陪护。两个人需要各自休养,并共同静待孩子的降临。至于绯闻,

“宏志只是被他妈妈派来拜会我的表弟而已。如果他是一个女生,相信大家就没有质疑了。这难道不是我们努力了很久希望废弃的性别歧视吗?”

“这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皇家的重要责任之一,便是维系万年一系的血统,让天照大神的子孙世世代代传下去。事实是,只有我的孩子才最不怕流言,是毋庸置疑的天照大神的子孙,是符合千年一系的礼法的孩子。上溯任何一代天皇继承人,只有我的孩子才最不该受到质疑!”

典子扔下这句话和沸腾的媒体们,转身回了官邸。

从大事件的震惊和失落中恢复过来的嘉熙和明舜也恢复了日常训练,看似和过去没有分别。米什卡从斯德哥尔摩回来后便消失了。如果说上一次消失是为了星奇的前途,这一次却连刘璐也摸不清他去了哪里。

清晨的冰场安静了许多,两人似乎都很难开口打破第一句话的沉默。上个月,嘉熙作为“复活嘉宾”回到真人秀的访谈录制中,在提词器的帮助下,表达了她一直在关注着真人秀的赛况甚至点评了许多她根本不熟悉的人和故事。“复活,”她感慨,“还真是个应景的吉利话。”

荒废了半年的训练竟然轻而易举捡起来,她在场上重新滑起爱达,余光瞥见明舜始终在关注手机上典子的发布会,还要不时偷瞄一眼场上的嘉熙。嘉熙心里生气,“他甚至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她?”索性滑到跟前问:“半个小时了,你还上不上冰?怎么,公主伤到你自尊了?”她速度飞快,滑到眼前明舜才意识到,不免吓了一跳,忙回说:“那倒不至于,但确实有点不太自信了。”他故意玩笑着,试图活跃气氛。

“切!”嘉熙撇下他回去冰场中央。大约是这句话终于打破了两人的壳,明舜追上来问出心底的疑惑:“你刚才,浮腿是怎么控制的?”

“啊?”嘉熙笑了:原来他刚才在偷看这个?说到冰上滑行与步伐的细节,嘉熙立刻来了精神,拉着明舜一二三四讲得头头是道,每一处细微转折都要示范几遍。明舜感叹:“这些,你就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用琢磨啊!这不是,明摆着吗?”

明舜扶额,有一种被凌虐的痛感。

嘉熙看他也不再紧绷着,抓紧问:“小乐队还好?”上次闹绯闻“劈腿”事件后,嘉熙一直没再联络到乐景,她有点担心当事人受了多大影响。明舜很坦率:“她导师也知道了这事,还夸她艺术家就该只关注艺术本身,绝不会被艺术品的背景打扰……”他持续嘲讽,“奇怪了,我都能叫艺术品了吗?”他自嘲。

“没受影响就好。”嘉熙笑起来,“你拖了人家后腿,弄得人家男朋友都没法找,让人说两句,受着吧!”明舜只能“嘿嘿”了两声敷衍过去。

 

二月,嘉熙和明舜的教练指导课从一周两节被减到了每两周一节。刘璐解释说:“我爸会不定期早上过来指导你们,就不再占用大课时间了。”

的确,如今的大课时间是属于队列滑的。每一组小朋友都需要非常精准地在规定时间内到达,连续缺课三节以上立刻被降入B队。一堂大课上下来,精神需要高度集中,刘指导往往要缓半小时才能回神。相比之下,明舜和嘉熙是单人选手,时间灵活度更高,随便找点碎片时间也就可以了。

嘉熙知道刘指导辛苦,来星奇时便自觉先去办公室里打混,一进门便刚刚回来的米什卡把自己扔在沙发里玩绿植。她不免好奇,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去哪儿去了一个多月?”

“干嘛?我跟你说,不是我老婆别乱打听啊!”

嘉熙笑了,习惯了米老头的胡说八道,甚至会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她自顾霸占了刘指导的扶手椅,搓到窗口去看场上训练。孩子们三五人分成一组,相互吆喝着练习翻滚上肩等等基础动作。她看着楼下的孩子们,始终无法理解刘指导对队列滑的热情:“如果有很高天赋的孩子不可惜么?”

“不会。”米什卡犹豫了一下:“至少这一波孩子不会有了。不过即使转了队列,也需要很强的根基。你瞧着吧,以后咱们的队列会变得很强的。”

“那又怎么样?听说连队列世锦赛都要取消了。”

米什卡听了,并不解释,反而捧着络腮胡子自顾笑得前仰后合,简直像拍照握脸的少女一样娇羞。恰好明舜在此时走进来,截断了他的笑声。于是他带着欢乐的尾音朝明舜挥手:“正要找你呢。”他站起来抻了个超长的懒腰,好像全身关节都松脱拉长了一样,“明天起你不用过来训练了。”

嘉熙先跳起来:“为什么?”

“我相信他自己可以训练的很好。他已经不需要刘指导了。对吧?”

明舜没回答,只是哼了一声,抓起双肩包就往外走。

“等下!”嘉熙绕过桌子试图追出去。但明舜没有停下来,径直走出很远了。金属楼梯上清脆的“咚咚”声传得极远,能听出明舜的脚步坚定而稳健。

“怎么了?”嘉熙彻底懵了。对这个世界,她到现在都感觉自己需要一个画外音做注释旁白。

此后的清晨,她再没见明舜来过。她已经无法适应太过清静的星奇了,只能一遍一遍滑着旧节目,或是训练一些基础动作。没有了明舜一针见血的调侃,她总疑心自己到底是不是练对了。

偏偏她和刘指导总是理念不合,每当嘉熙快乐地扭出一道冰痕,刘指导总会在场边叹气:“你身体太偏了呀,动作不标准。”那时,嘉熙便气鼓鼓地再做一遍、再做一遍……直到气顶到脑门,大吼一声:“我这样就叫标准!”她的滑行,可是连偶像都赞叹过的。刘指导出身国家队,对基础训练有着谜一样的执着。但是,如果只拘泥于单一的动作角度,怎么可能培养得出那样出位的女王呢?

每当此时,刘指导总会摇摇头,转而让她去练下一个动作,而嘉熙总因为动作被不停打断而憋一口气,最终受不了大吼一声,重复上面的过程。对嘉熙来说,一套动作滑下来再对照视频调整细节明明更顺畅,但刘指导偏要不停地在不合时宜的位置插入一个叹气几乎是要了她的命。

终于,大爆发的一天到来了。嘉熙朝楼上窗口吼着:“米老头!他再这么折磨我,我就不干了!管你们什么计划,我不干了!”刘指导自然不甘示弱,也嚷嚷着:“这什么熊孩子我没本事教!你就没有人家为了冠军搏命的劲儿!”被吵到的米什卡本想躲到风波结束,此刻也只得无奈推窗,探出头来:“算啦!”他试图调和,“嘉熙你自己先跳10个4T,等跳完再研究。”

本想借着这个空档让两个人冷静下来,谁想嘉熙接连起跳,却无一例外摔在冰上。开始是旋转不到位,到后来只一起跳便直接摔倒。刘指导哼了一声,转身上了楼。嘉熙自己又委屈又恼怒,高速起势改了4lo跳,但依然是摔倒。她会的本就不多,一个接一个尝试下去,无一不摔得清脆响亮。泪水滴在冰上,化出一个微小的凹坑。她听见楼上声音传来:“我没事。工作嘛!明天等她情绪好点再说。”

走出冰场,正是早高峰时刻。过去,她会和上班族一起挤上地铁,穿越整个城市去到自己的学校。今天,她躲在附近的便利店咖啡吧,闭目养神,回顾清晨的训练,确认自己的训练成果,让烦躁的心归于平静,希冀等到熙熙攘攘的地铁安静下来,再重新背起冰鞋包回家去。

就在此时,明舜走进了便利店。

嘉熙知道明舜家离这里很近,确切的说,是为了方便他训练才举家搬到这里的。“你怎么不去训练了?”嘉熙实在不解。明舜警惕地左右瞧瞧,索性拽上她:“还是去我家说吧。”于是她第一次拜访了明舜家。

明舜的父母正忙着穿外套准备上班,眼见嘉熙来了,顾不上招呼,只能叮嘱明舜:“冰箱里有水果,记得给人切。”

客厅很小,只靠墙摆得下一张餐桌几把椅子便需要侧身而行,餐桌上还放着早餐吃剩的半根油条一碗豆浆底。厨房是半敞开式的,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味。明舜很自然地收拾了碗筷到厨房,返回来在原地转了两圈,发现连桌椅都是烟火气,还是决定带嘉熙进了自己的房间,开窗通风。

初春的清晨,空气依旧冷峻。明舜站到窗边,些微挡住一点风的流向。

“你是怎么得罪米教练了?”嘉熙迫不及待先问这件事。

“没。你别管了,反正我心里有数。不过你先别跟我爸妈说这事。上次我从国家队回家,爸妈三天没理我。幸亏还给口饭吃。”他讪讪笑了两声,尴尬停了下来。嘉熙不管以前的事,只担心他眼下的处境:“那你还得罪他?以后怎么办?要不我去和璐璐姐说说,好歹先回来,等米教练消气了再说?”明舜却不应声,只自顾接自己的话说:“等签证下来我再告诉爸妈。快了。”

“什么签证?“

“我上次遇到佳佳姐,她在帮我预备去拉贝堤的事。“

拉贝堤和曼提斯或者星奇的路线都不同,他们张开双臂欢迎全世界的失意选手。他们年纪成熟、水平高,不需要任何培养,只要提供便利的训练环境和一纸广告合约便可以保障双方都顺畅工作下去。明舜选择拉贝堤,的确是明智之举。

“但你到底干了什么要被赶出星奇?”

无所谓了。既然选了就要认。”

嘉熙挠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两个人竟僵住了,视线不约而同都躲开了对方。

环顾四周,明舜的房间非常简单,四白落地,一床一桌一椅,连衣柜都没有,只有一个玻璃门地柜,小心收着几双备用冰鞋。但这样简朴的房间里,竟然随处扔着几只粉嫩粉嫩的毛绒玩具和各种帅哥盲盒手办。

明舜看见嘉熙的目光落在手办上,随手拿起一个给她:“都是小乐队氪金氪出来的,一堆重复的。她过年回家的时候拿来给我,你喜欢随便拿。”嘉熙拒绝了,她对这类手办玩偶一直没什么兴趣,此时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小乐队过年回来了?”明舜顿了顿,犹豫着告诉嘉熙:“小乐队决定放弃圣马丁了。”

“老师不好?专业不满意?”

“在巴黎找了家艺术学院。”

“……哦。”嘉熙语塞。

“我不知道去拉贝堤对不对。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他的目光迎面袭来,伴着窗外的冷风,激的嘉熙浑身一颤。

两个人在屋里相对站了一会儿,默默无言。

每逢这种要命的时刻,嘉熙总会陷入沉默。越是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她越是会像个应激的小兽一样只剩下呆立一个动作。该怎么回答?说“你别去”吗?说“你劝劝小乐队还是在圣马丁读完”吗?或者抱怨他“箭在弦上了还来问她意见,是不是过分了?”请求他:“我的跳跃丢了,四周跳全丢了。你留下来帮我!”甚至做一个不讲理的人要求他:“你回星奇,让小乐队回圣马丁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磨也要磨到米老头答应你回去!”她有很多选项可以表达内心的想法,但终于还是像个应激的小兽一样,呆立在原地。

明舜长叹一声,转了话题:“米教练那边,你别去说什么。他没做错,是我棋差一着。”

 

四月,公布例行的行业大会从六月推迟到八月。冰迷们再次沸腾了:“这个赛季也取消算了!”“别玩了别玩了!花滑这个项目也取消了算了!”言语纷纷。

大会不开,新规不出,什么选曲、服装、编排一概无法核定,作为正等待新赛季的选手,嘉熙毫无借力之处。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一位三周跳选手了。

清晨偶尔抬头,她会看见米什卡的身影出现在楼上办公室的窗前,永远在打电话,踱来踱去。冰场很亮,衬得窗前很黑,永远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偶尔,莫董也会走近窗口,朝着海报的方向,一站就是半小时。

偶尔,她也会看见刘璐走近窗口,永远在笑,甚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舜已经到法国了,听说小乐队要晚一些,因为临时申请的学校要办很多手续。在日本皇室诞生出新的继承人这件大事的覆盖下,区区一个小众项目大奖赛冠军转会的消息几乎没有热度。为数不多的粉丝早早为他送上祝福:远离渣女,早日成亲!

对此嘉熙已经无感,她想人被凌迟几个小时以后大约就是她现在这样,再多割一刀两刀没有区别。偏偏米老头又忙得上天入地,无暇顾她。

趁着今天早上开窗通风的空儿,米老头趴在办公室窗口朝下解释:“拉贝堤是转入职业训练最方便的一家。他们家商业运作成熟,每个过去的选手都憋着一口气,大部分也都需要非常单纯的训练环境——其实你就很适合啦!他们的运作不错,可以保证每个去那里的选手都能在维持相对高效的训练同时,给他们带去源源不断的收益——收益多少放一边啦。明舜脑子灵,消息快,判断也算准确。唯一失算的,大概就是‘他居然醒过来了’吧?”

所以,“树倒猢狲散”变成了“背叛”。瓜分蛋糕的人怎么可能掌握不到这点信息?任何解释和忏悔都只是借口,米什卡和明舜自然都很清楚,也便不在此处纠缠。

那天嘉熙临走时祝他前程似锦,现在想来,就算当时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也隐隐意识到事实无可挽回了。于是她情绪更加低落,低着头在场中溜达。楼上米什卡索性敲了敲窗,喊她:“上来吧!正好有个事跟你说。”

早上七点之后,星奇便热闹起来。队列滑的孩子们开始涌入。他们各自结伴换衣服换鞋,同时叽叽喳喳交换着学校和自家的故事,像一大群同班同学一样,迎候着刘指导的到来。

嘉熙躲在楼上,翻看着计划书,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吐槽为妙:刚刚去世不久的老前辈仓木沙纪要拍传记电影了。

“制片方看过你在综艺上的谈话,认为你对仓木沙纪的理解深且透,很看好你来主演。”剧本递到了嘉熙面前,她只问了一句:“这回又是谁干的?”米什卡叹口气:“是个朋友。”还特意强调,“跟上次不一样。”

米什卡的朋友不多。虽然他总是一副天下谁人不爱我的样子,但嘉熙就是知道,他的朋友太少了。也许……她想起咖啡馆里那一句随口的征询,问:“是那位先生吧?”但米什卡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想:“不不不,你又乱想。就说拍不拍吧。”他到底在否认“不是他的要求”还是在否认“他不算是朋友”呢?

一向讨厌这些虚浮事务的嘉熙忽然来了兴致,端起剧本来研习,像是在兑现曾经的某个承诺。刚刚还满脸殷勤的米什卡立刻对她的态度表达了不屑:“你竟然还认真看!”嘉熙没理他,继续埋头读着。

仓木沙纪病重去世,别说在世界范围内,就是在花滑界内部都不能算一个很重大的消息。她父母早逝,一生未嫁,只能由叔叔家的堂兄侄儿们帮忙处理后事,对外发表消息。而这些“继承者们”只发了个声明后便销声匿迹了,“财产分配等后续事宜不会再占用公众资源公开结果。”

剧本里对这一段过往描述甚详,叔叔收养她后如何帮助她留住教练、如何在没有任何相关背景的情况下,像大河剧一样奔忙在教练与官员之间、两位堂兄弟如何从不理解到全力后援。虽然最终“家里的小鲈鱼”遗憾错失两次奥运冠军,但终于开拓出一个新的时代……

“真是标准模板。”嘉熙语带讽刺,想起雷娅退役前无人关心,刚退役立刻成为“对花滑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想到那位先生也不过如此,“树碑立传倒是很及时。”

啧!当然不是。”米什卡说着,翻开了办公桌左手边的书橱,从一本略微没有摆正位置的书后掏出半盒烟,随手团了。

嘉熙反身扒在窗口看满场飞旋的少年们。新人越来越多,她心情莫名烦躁,

突然问:“这冰场什么时候扩建啊?装不下了!”

不用扩建。已经确定直接把隔壁也租下来,这边儿会当做‘初学者专用场地’。等隔壁装修完我带你过去看,反正设计上是不错的。”

 

六月,选手们争先恐后来捞金的大型冰演巡演又开始了。

乔希停在正调试的冰场正中,恰好挡住了莱昂妮的行进路线,她惊叫一声合身扑在乔希身上,故作撒娇:“你要杀人呀!”乔希明显不想理她,依旧抬头望着舞台。身后几个群舞姑娘叽叽喳喳凑上来也望着同一个方向,好像那边真有金子似的。乔希顺手搂住旁边的群舞姑娘发了感慨:“接下来要大改了,挺好。”也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自语。作为冰二代,他的消息还是有点分量的。群舞姑娘马上围住他开始问东问西。莱昂妮“哼”了一声,不屑滑远。

关于接下来的一个赛季,一直有“重磅消息”流传在选手间,但始终没人能说清具体内容。莱昂妮显然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获悉内幕消息的人选了,那些在这个冰场上试图捡些蛋糕屑的选手们当然也不再环绕她,而是“亲妈就在滑联”的乔希。

明舜正在场边整理外套,看见这一幕也不免冷笑。目光再向前放,看见嘉熙正在场边做着准备活动,双手结环套在一条腿上扭出奇怪的拉伸姿势。他已经从几个月前的紧绷中放松下来,忍不住滑到跟前,隔着挡板招呼她:“好久不见!”

嘉熙愣住了。本来想找无人注意的角落实验一些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没想到刚开始拉伸便被明舜逮个正着。他们之前别离的并不如何愉快。对方突然一出现便像老友一样毫不芥蒂地打招呼,结结实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又听见明舜问:“就算是冰演,也好歹上两个四周吧?观众可比裁判还难伺候。”她摇摇头,什么都不敢回答。

明舜看她对自己躲躲闪闪的,只得重新起了话题:“昨天美国的冰演,梅兰妮宣布复出了。你知道这事吗?”

“她怎么回事?”嘉熙在惊诧间恢复了语言能力,同时也想起自己曾经毫无隔阂地去和已有很深成见的梅兰妮打招呼的往事,心里百感交集。身在四面眼光环绕的冰场,她和明舜已经无法肆意聊天,只能淡淡回复:“冰演还上了4Lo呢。”表示自己确实关注了此事。

场中确实有人留意到了他们。此刻大家都在互相试探对未来规则走向了解多少,也有人试图跑过来摆个耳朵。但被另一个人拉走:“他俩没料的。”的确,一个是刚刚被“海岸线打捞队”捞走的弃子,一个是已经半退的准娱乐圈人士,他们最多只能是叙旧,绝无可能探听到任何高层内幕。

嘉熙从昨天来了冰演现场便发现了这一点,此刻倒是也因此放松下来,索性也趴到挡板上叹气:“她当初就是练4Lo摔退役的。”

“有时候退役也是一种修炼呀!”明舜笑得颇诡异,“人不在江湖,有的事才好办呢。梅兰妮的状态好得出奇,甚至可以说得上脱胎换骨。”他开始着意提点嘉熙。

老实头认真感慨:“想不到她退役了两年,竟然完全没放松训练,还提升了好几个四周跳。”明舜笑了:“啧啧!你我都没放松过训练不是?真是个规矩孩子。”情不自禁倾身上来点了点她的鼻子。

嘉熙的脸红透了。

舞台监督招呼大家排练群舞,她人在场中跟着,脚下一软,塌在冰上。美步恰好在旁边看到,跟着笑弯了腰。嘉熙索性在冰上打了个滚,撒起娇来。冰冷的寒气迅速透过薄如蝉翼的闪光演出服刺进汗湿的身体,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在冰面上看自己的倒影,她起码懂得,虽舔为奥冠,但在成人组选手为主的冰演上,始终是个小朋友罢了。

嘉熙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放不开手脚的状态,表演时每一次伸展都恨不能立刻蜷缩回去。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天真又性感的女孩,是米什卡精心为嘉熙准备的《罗拉快跑》,但大家最终只留意到场上的女孩动作扭曲变形,完全失去了小女孩的天真。她知道自己必须坳出性感的造型,但身体就是不想听大脑的指示,她想向前奔跑,结果却是左脚尖踹了右脚面,直接凌空把自己摔趴在冰上。

那一刻,首先映入脑海的既不是明舜的关切也不是米什卡的抚慰,而是刘指导的痛骂:“技术细节!抠细节!”

 

刚刚进入八月,典子公主诞下了一个男婴。

清殿下始终在外秘密休养,从未露面。

在莫斯科郊外的庄园里,清殿下正和谢尔盖耶夫夫人并肩漫步,言笑殷殷。身后不远处,不疾不徐跟着的和也与一位又高又壮的俄罗斯太太,也偶尔交换几句。

你的大猫还在?”清殿下举目远望。

谢夫人笑答:“换啦!两只都换了。”

“去瞧瞧?”

“你伤才好……”

“你是嫌弃我身上的血腥气吓到大猫?”

谢夫人咯咯笑着,不再回答,但脚步也没有朝兽舍的方向转过去。

隔了一阵,她问:“小樱好像被架空了?”

哦,这件事我来处理。”他答的云淡风轻。

“汉娜呢?她父亲去世了,自己又受了伤。能不能撑起滑联重任啊?我听说有人认为这次的攻击目标本来是汉娜,商业对手做的,只是不小心打歪了。”她歪头瞧着清殿下,又调皮地轻声笑出来,情态如同20多年前的那个少女一样。

“这可不是我放的消息!”他也轻声笑着应答,“汉娜抓住了小樱,但没抓住典子。小樱被典子和美步逼得很紧,汉娜已经尽了全力延期开会,我看也没什么帮助。我倒是乐得看热闹呢。”

她叹气:“你就是一贯如此,口是心非。”

“安东尼最近没回来?”他突然转了话题。

“回来过。不过,莫斯科太冷了,不适合年轻人。还是我催着他尽早回去的。”

“也好。年轻人的世界又不一样了。也许比我们强。”

“他?阿列克谢的事就没处理好。”她的嫌弃溢于言表。

清殿下知道在她心中阿列克谢可能更像亲儿子,但偏偏是这个“亲儿子”不省心。“哦对了,上次的奥运单人冠……”他想,也许可以给她提供一个“新女儿”?“我见过一次,很有意思的孩子,你想不想……”

不想!”她甚至不等他说完便拦住了他的请求。阿列克谢就是因为这个女孩离婚的。她知道。不管他怎么辩解她都知道。但她毕竟体面,回答说:“她已经是奥冠了。不能继续支持她了。欣欣的教训还不够么?”

清殿下沉默了一阵,叹气:“她不会。也不会成为你我。她……可能才是未来的样子。”

“我不管。”谢夫人摇头,想起她初次见到嘉熙时,那个女孩对阿列克谢克制不住的失礼状态,“一个不受控的野丫头才是最麻烦的。你说实话,因为她的不受控,你有没有打乱过自己的计划?”

“这……也许可以多活动一下脑筋?”他试图逗笑她,但显然没有成功。

她看着清殿下微微皱起的眉,不忍多回绝,思考了一个折中方案给他:“我本来是希望接纳新人的。毕竟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力量。这样吧,如果她愿意和安东尼交往,我想这届世锦赛她应该可以继续大放异彩的。毕竟一位艳名远播的选手,和经纪公司的老板擦出火花实在是太平常了。话题度也够赚一阵了。”她还是忍不住讽刺。

“我可以试试。但你不要抱什么希望。”

 

八月底,职业赛的新规发表。滑联宣布:花滑从业余赛事正式转入职业轨道,再也不是从前的花滑了。

新规非常琐碎细致,但每一条都是颠覆性的转变:合并双人滑和冰舞、队列滑纳入常规赛、取消定级步伐、鼓励跳跃持续追高难度、创新动作赋分堪比四周跳……最重磅的一条:作为职业赛,花滑将退出奥运会。

关于此番大调整,一些严肃的媒体形容为“涅槃重生”,“从此花滑将进入专注发展明星选手的全明星职业时代。”而不太严肃的媒体则撰文表示:“接下来的赛场,血光开路。”

无论如何,这一年的日本媒体公布“年度汉字”时,选择了“婴”字。嘉熙认为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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