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西纳得吹响了哨子,布谷鸟飞走了。
在那一个瞬间,壁炉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壁炉上的葡萄完好无损,炉膛里的灰烬依旧冷清。
大海、沙滩、星空、人鱼和水孩子都不见了,奶奶模样的仙女——或者说仙女模样的奶奶也不见了,只有淡淡的香味留在空气里,混合着海风的微熏和接骨木茶的味道。玩具们站在壁炉旁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我们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吗?”安东懵懵地问,他倒是难得露出这么懵懵的表情。
“不是。”索非亚肯定地说,“我看到奶奶了。”
“我也看到了。”“索尔”比尔也说。
“我也是。”汉斯先生也说。
安东不愧是聪明的安东,他很快就把目前的情况整理出头绪来。“现在,”他用一个队长的口气说,“我们的任务更明确了,我们要去找奶奶说的那种花,在它开放的夜晚,小克丽斯汀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茶壶了,那种花,该死——奶奶说的是什么花来着?”
“吱吱花。”索非亚说。
“滋滋花”“索尔”比尔说,他第一次反驳索非亚。
索非亚瞪了他一眼:“我明明听到是‘吱吱花’。”
“索尔”比尔委屈地说:“可是,就是‘滋滋花’嘛。”
“吱吱花吱吱花吱吱花!”索非亚跺着脚喊道,小脸涨得通红。
“好了!”安东打断她,“吱吱花也好,滋滋花也好,现在的问题是,有谁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大家一齐看着汉斯先生。
汉斯先生咳嗽了一声,说:“很抱歉,孩子们,我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花。”
大家一齐露出失望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垂下头。
“不过,”汉斯先生又说,“让我想想,如果是滋滋花的话,我想,有人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是谁?”大家又兴奋起来。
“厨房里的油锅先生。”汉斯先生慢慢地回忆着,“这还是老克努得告诉我的。在爸爸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常常把他带到厨房里去玩,他说厨房里住着一位油锅先生,爸爸总是说:‘油锅里滋滋地开了花’。对了,他就是这么说的。我想这位油锅先生一定知道什么是滋滋花,怎样才能开出滋滋花。”
“可是,我们要找的是吱吱花呀。”索非亚不服气地说。
“不对,是滋滋花。”“索尔”比尔坚持道。
“不对,吱吱花。”索非亚哼地一声,把头偏到一边。
“那么,吱吱花又是什么呢?”安东反驳道。
索非亚答不上来了,她瘪了瘪嘴,又是那种想哭想哭的表情:“我不知道,但就是吱吱花,就是吱吱花!”
“请问,你们在找吱吱花吗?”角落里突然有人问道。
“对吧对吧!”索非亚立刻开心地说,“您知道吱吱花,对吧?”
“我吗,哦,我太熟悉了,因为我就是种吱吱花的呀。”那个声音回答道。
声音的主人从角落里轻轻地爬出来,是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尖尖的嘴、又小又亮的眼睛、几根稀疏的胡子,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看上去非常讨厌。
他就是那只耗子,但玩具们都不认识耗子。
“我很高兴带你们去找吱吱花。”他彬彬有礼地笑着说,露出雪亮的大牙齿。
索非亚打了一个寒战,她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可怕,其他玩具也有同感,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吱吱花”。
“可是您是谁呢?”索非亚小心翼翼地问。
“我吗?我是吱吱王子啊,专门种吱吱花的王子,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种吱吱花,所有需要吱吱花的人都来向我买呢。”
“原来是这样。”索非亚放心了,她高兴地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真走运!吱吱王子,您知道怎样才能让吱吱花开花,对吧?”
“我当然知道,只要有人对它们‘吱吱——吱吱——’地叫,它们就会开花,所以全世界只有我能种这种花,因为我就是‘吱吱’叫的呀。”
说着,他“吱吱吱——”地叫起来,叫得非常熟练。
索非亚完全放心了,她着急地说:“那就快带我们去吧。”
可是见多识广的汉斯先生起了疑心,他说:“吱吱,吱吱,你该不会是一只耗子吧。”
玩具们都听说过耗子,那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他们喜欢把玩具拖到地底下的洞穴里面去,还把玩具咬得乱七八糟。
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耗子。
“耗子?耗子?”耗子吱里哇啦地叫起屈来,“这难道不是侮辱吗?这实在是一种侮辱!我怎么会是一只耗子!那种阴险的东西!我是王子!我告诉你们我是王子!全世界只有我有吱吱花!我好心好意要帮助你们,可你们居然怀疑我是耗子!”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我就是一只耗子,我要把你们都骗到我的窝里去,然后把你们卖给其他耗子,这样我就可以发财了,你们可有苦头吃了,你们这些天真的玩具。
可是玩具们相信了他,因为他看上去那么委屈,眼睛一眨一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对不起呀,吱吱王子,我们不是故意的。”索非亚赶紧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头,“我们走吧,去看你的吱吱花吧。”
她对他微笑着,这可爱的微笑让耗子也有了一点点惭愧的感觉。
但他又想,没有关系,我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留下来好了,我会好好对她的。
于是玩具们和耗子一起去找“吱吱花”。
索非亚走在他身边,问了很多关于吱吱花的问题。他告诉她吱吱花长在地底下,因为不能见到阳光,它们都是非常娇气的,他要不断地对它们说“吱吱——吱吱——”,不然它们就会变成别的花。
他又告诉她吱吱花有多么受欢迎,他又是多么忙碌:“昨天我刚刚卖了一朵给沼泽里的女巫——不,我是说仙女,因为她酿的一桶青苔酒变成了酸的,她要一朵吱吱花去把酒变甜。为了感谢我,她还送了我一小瓶甜酒呢,等会儿你就可以尝到了,真的是非常甜美的酒,比没有变质的牛奶还要好喝。”
“好呀好呀,”索非亚高兴地说,“您真是好人。”
她天真无邪的信任,再一次让他觉得一点惭愧。
但他又想,没有关系,我也有一个漂亮的窝,虽然光线不好,但她一样可以住得舒舒服服。
而索非亚一点也不知道这耗子打的坏主意。
他们继续走啊走,走过大房间。已经快到一点钟了,午夜十二点的魔法就要结束了。
连月光也不那么亮了,房间里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在橱柜里,糖果的舞会已经到了尾声,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的糖果小姐和闪亮礼服的糖果先生们互相道着晚安。
一粒小小的橘子糖站在玻璃门旁,她的透明的有着橘黄色花纹的大裙子拖到地上——我是说壁橱里的地上,因为对她来说,壁橱的玻璃门就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
小小的橘子糖有一点闷闷不乐,因为她最喜欢的一颗朱古力糖今晚没有请她跳舞。
这时,她看到外面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只耗子和一个漂亮的布娃娃走在一起,一匹木马,一个木头盒子和一根桦木棒跟在后面。
她看到耗子的时候,耗子也看见了她,他停住了脚步,眼睛亮了起来,嘴巴也张开了,露出雪亮的牙齿。
他甚至开始流口水,几乎就要朝壁橱扑过来。
“呀——”小橘子糖发出一声尖叫,“耗子呀——”
她晕了过去,糖果们乱成一团,好些糖果小姐都晕了过去,糖果先生们跟着手忙脚乱。
“吱吱王子,吱吱王子,您在干什么?”索非亚奇怪地问。
安东也注意到了他的奇怪举止,还有糖果们的恐慌。他警惕地退后一步,说:“我好像听到他们在说‘耗子——’。”
“耗子!”索非亚惊叫起来,“在哪里?”
“就在这里!索非亚快让开!”有人大声地喊着,飞快地跑过来,挡在索非亚面前。
是维西纳得,他对着耗子端起毛瑟枪,说:“就是你,你这可恶的耗子,你可骗不了我了!”
耗子不再扮作“吱吱王子”了,他恶狠狠地说:“又是你,你这多管闲事的丘八!好吧,就让我们好好较量一下,看是我的牙齿厉害,还是你的银样蜡头枪厉害。”
他又大又尖的白牙齿在黑暗中发光。
索非亚吓得哭了起来。
安东担心地喊:“锡兵!小心啊!”
话音未落,就听见砰地一声,所有的玩具眼前一晃,扑通一声巨响之后,“吱呀——”耗子尖叫起来,全身的毛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倒竖起来。他翻了一个跟头,落荒而逃,一边吱吱地叫着,一会儿就看不见影子了。
大家只觉得有什么在那里晃啊晃啊,晃得地板都跟着摇晃起来,终于匡当一声,原来是“索尔”比尔,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好痛好痛好痛——”他嚷嚷着,丝丝地吸气,这一下摔得可不清。
玩具们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是“索尔”比尔从后面一下子跳到耗子跟前,猛地弹出来,对准耗子就是一下,可惜没有打中。但是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圆圆的大头,头上还有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把耗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
于是玩具们哈哈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安东和维西纳得一起把“索尔”比尔扶起来,他还是一副晃晃悠悠,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索非亚一边笑,一边搂着他的弹簧,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
“比尔,你像索尔一样英勇。”她说。
“索尔”比尔又栽倒了。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安东问。
他和维西纳得互相看着,现在是队长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们都很想对对方说:“你来决定吧。”可是又觉得不甘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其实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去厨房找油锅先生吧。”汉斯先生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