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菠萝头

编辑：樱庭若雪、青

张昕看着这一行字，不知道做什么回答。

她并非无法确定他们的关系，只是好奇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能让他问出这样的话。

她和他的关系，止于大学一年级。和汤睿铭分居的阶段，他们短期恢复过联络，但也只是几句问候。后来她去香港工作，常皓说去找她，但直到她回来都没有下文，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果他觉得离婚里有他的原因，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和汤睿铭的分手不是冲动，是因为不合适，至少在那个时点上的不合适。他们都处理得不够好，时间不可逆，只是换到现在，她也不确定可以处理得好。

二十四岁的张昕，在挨了母亲一巴掌后，从家里跑出去。她拿着手机，在外面的咖啡馆里坐了很久，不想回家，也不知道接着去哪里，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后来汤睿铭打来两个电话，她没接。她脸上火辣辣的，被打的地方很疼，她买了一杯冰美式贴在脸上，看着手机里汤睿铭的短信一条一条进来：

妈妈走了，你快回来吧。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你到底在哪里？

……

张昕就在社区对面的咖啡馆里，不想回家，想找人说话，但那个人不可能是汤睿铭，也不能让外婆知道……她打电话给了阿池。

休息日阿池在家，静静听她说完，告诉她不要动。不到一个小时，一辆黑色劳斯莱斯Ghost停在咖啡馆门口，下来一个戴黑超的红唇女郎。

“我男朋友的车，我买不起。”走进店里的阿池拿下墨镜，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姑娘。这画面有点好笑。她把张昕带上车，去了她住的房子。

张昕结婚后，阿池退了合租房，在外租了一间独立的小公寓，虽然已和后来成为丈夫的男友住在一起，但她依然保留着这套房子。她解释的原话是：“万一我被扫地出门，要找个地方哭一哭，难道还得先在酒店前台付个押金吗？”

张昕住进了阿池的公寓。阿池很久没回来，房间台面上一层灰。张昕拿厨房用纸沾水擦桌子，阿池就去楼下超市买一次性内衣、生活用品和食物。

上来后，阿池说在楼下联系了汤睿铭：“我好心告诉他，本想让他不用担心，没想到那家伙不识好歹，非要让我说你住在哪里，不然就是在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和他吵了一架，说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他的，接着把他拉黑了！死男人！不惯他！”

那一刻，张昕在无序的生活中似乎找到了一个抓手，有点想哭，还想要一个拥抱。阿池丢下购物袋，抱抱她，拍拍她的背，又从购物袋里拿出冰啤酒让她贴脸。

当天晚上，阿池留下来陪张昕。张昕的手机响个不停，张妈张爸汤睿铭都来电话，微信也是一条一条进来，她直接关机。两个人在公寓里吃饭，煮方便面，喝啤酒，晚上睡在床上聊天，像是以前一样。

第二天是工作日，张昕请假了。早上张爸发来信息，说是妈妈的问题，让她有事回家说。汤睿铭则打了几个电话，张昕没接，他接着在微信上发来十几条留言。

张昕一条条看下去，看着那些留言从道歉、解释，到最后是耐心逐渐用完，口气变差。她挨了母亲一记耳光，汤睿铭正在房间里睡觉，她想象他出来后看到会是什么表情……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口气。

阿池下午来信息说晚点回来，张昕一个人在公寓里，还是接了汤睿铭的电话。她听着他一堆急躁的话，然后心平气和地说想过一段时间再回去。

汤睿铭有点炸了，变得咄咄逼人：“我知道我有问题，妈妈有问题，但你没问题吗？张昕！”

张昕平静的心情又打破了。如果汤睿铭愿意道歉，她其实愿意早一些回去，本来打算后天就回去。

汤睿铭却感觉不出来，只是继续发飙道：“我现在知道你有这个毛病了，就喜欢离家出走……但出走让事情的改变了吗？问题解决了吗？你只是在发泄！”

张昕只觉得口气熟悉，忽然意识到他和她爸妈通过很久的电话，他们在聊她，甚至能猜到他们聊了什么事。发泄这个词语让她敏感，想起小时候，爸妈让弟弟睡床，她睡地板。她气得跑出去，但也只能跑到外婆家，过了几天又被送回家里。

回来后，张妈冷嘲热讽地说道：“哎哟，大小姐发泄完了，晓得回来了啊！”

她确实在发泄，但十四岁的她只能通过发泄来平复她的心，接着继续睡地板，弟弟上厕所从她身上踩过去，蟑螂和草鞋虫从她的头发上爬过去……

这是她童年记忆中最无力的部分，令她想要脱离家庭，嫁给汤睿铭也是如此。但这个词语现在从汤睿铭嘴里说出来了，这让她难过。

她曾以为他天性中的温厚和爱能让他理解她，至少站在她的那一边，挡在她和她的家人之间，然而他却站到了另一边。他不理解他家庭和她的不同，缺乏对人阴暗面的感知，在这种事上毫无天赋，而她却太有天赋。

汤爸在婚礼敬酒时曾说：“汤睿铭，张昕，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爸爸妈妈很高兴。你们的性格不一样，但能弥补彼此的不足，你们是合适的伴侣。张昕，有些事汤睿铭看不明白，但我知道你能看明白，我们把他交给你我们很放心……”

她当时听到这句话很感动，此刻却很伤心，她没有再回答汤睿铭任何话，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阿池说有一个项目的紧急会议，可能还要两个小时。张昕让阿池不行就住公司里，不用担心她，但半夜里她睡不着，还是忍不住发了消息给汤睿铭：我觉得我们结婚太早了。

凌晨一点，汤睿铭也没睡，打了一个电话来。

张昕按掉了，接着看到汤睿铭发了微信过来：你什么意思？

张昕没回，看着对话框里“正在输入……”，很快下一句又进来了：你又要说那句话了吗？

他们很清楚这句话是什么。张昕至少说过两次，但此刻她却是谨慎的。她二十四岁，已婚，还和汤睿铭一起投资了房子。但她觉得还是应该回答，至少迂回地写“暂时分开冷静一下”。她打完又删除，看着空空的文字栏，不知道该怎么写……

汤睿铭没给她太多时间，又发了两条微信过来：

好的，那这次换我说！

明天不回来，我们就分手！

张昕看着这句话，心乱了几秒。她没想到汤睿铭会说这种话，看着这两句话，渐渐的，比难过更多的是失望……。

她想到了小时候，外婆家的电话听筒传出张妈的声音：“跟张昕讲，明天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我就要收收她骨头！”

她似乎还听到了张妈对汤睿铭说：“小汤，你要收收她骨头！”

三十一岁的张昕回复常皓：

随你

她不怕也不尴尬，常皓说什么她都接得住。在以往岁月中唯二有感情交集的异性，都早早与她擦肩而过了。

没人能收她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