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这大概是我喝到过的最好喝的茶了，好喝到我怀疑自己前半生到底喝的都是什么。虽然类似表达已经被用滥，但我还是要说，这绝对是传说中能让人‘打开味蕾’甚至‘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味道。”琦琦说，指尖留恋地在杯口那若有若无的金边上轻抚。斐姐微笑，为她续上茶。琦琦赶紧探身，郑重地接过，郑重地道谢，又说：“对不起，我知道这种时候，合乎礼仪的做法似乎是用手指扣桌面表示谢意，但是我觉得对着这么美的一杯茶，我做不出那种动作，总觉得似乎有点伧俗，又有点轻慢似的。”

“真巧，我也有同感，遇到喜欢的茶，简单地说声‘谢谢，我喜欢’，不就很好吗？”斐姐仿佛语带双关，“但若有人习惯、并执意以此为礼，倒也不必计较。人生贵适意，不是吗？”

“人生苦短，只取糖衣。”明里笑着补充。

她们三人相视而笑。偏偏老柯就好像对她们的话选择性地只听到一句半句，更没有被暂时摒弃在外的自觉，还急急地说：“嚯！这不是很好吗？‘打开味蕾和新世界的大门’，我看这句话就很好啊！这不就很值得投入地做些什么吗？”说着以手指敲击茶案，感谢斐姐又为他续上茶。

斐姐仍然懒得理他，慢悠悠往银壶里续水，并告诉琦琦：“真不必迷信什么天下名泉、什么火山岩、冰川水，我们日常喝茶，用最寻常的纯净水就好，普适性最高。”明里则继续在心里翻白眼。结果还是只得琦琦去应付老柯，虽然态度温婉、语气恭敬，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柔顺：“柯董，我很抱歉，但我仍然要说，如果是以我所代表的人群，甚至再下沉的市场为目标的话，这样一杯茶，太昂贵、太精致，也太高高在上了。”

此话一出，茶室里安静下来，只听见银壶里水声轻微的噗嗤，老柯皱眉，正要开口，被斐姐瞟了一眼，训练有素地住嘴了。

“我很抱歉，斐姐，我绝不是针对您。”琦琦转向斐姐，诚恳地说，“就这一杯茶的芬芳和味道而言，您的手法真的非常简单，简单到我现在还不能相信，就这么随随便便就能泡出这么好喝的茶。

“而且我完全相信您说的，即使用茶包，照您的法子，也能得到一杯比我们日常喝的茶要好许多的红茶，颠覆普通人对红茶的认知。

“但是斐姐，您一直在强调我们可以不用茶壶，但事实上我家里没有茶滤也没有公道杯，我就只有一把茶壶。最普通的玻璃壶，您可能都没见过的那种，盖子下面本来有个不锈钢小网，用来放茶叶，洗起来很麻烦，所以我早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您也一直在说八十五度的水最合适红茶，但事实上我的厨房里也没有温度计。我没有烤箱，只有空气炸锅，也几乎闲置，压根用不到这样的温度计。而即使如此，您要是看过我那些视频的评论和弹幕，就会知道，在很多人看来，我已经被认为过于讲究，到达矫情的程度了。

“当然，我相信即使是觉得我都太矫情的那些女孩子，如果她感受过这杯茶的气息，尝过这杯茶的味道，会和我一样惊奇，会念念不忘，会觉得简直是奇迹。但是我很抱歉，斐姐，就算这样，她们也不可能有心力和心气儿，去试着在自己的生活中再现这种气息和味道，哪怕只是依稀仿佛，哪怕只是用茶包代替。因为她们——”说到这里，琦琦忽然停下，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下子冒出了那么一大串话，又仿佛太多的话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把她呛到了一样。明里从未听她如此长篇大论——即使在视频里，琦琦也不是那种从头到尾哔哔叨叨的风格，而是以旁白和字幕穿插解说，至于平时相处，她更是几乎只扮演聆听和配合的角色。过了片刻，琦琦才仓促地，几乎有点磕绊地说：“因为、因为她们——我是说我们，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有那个时间和心力。”

有那么一瞬间，明里控制不住地想：这他妈的才是爆款！前面的全过程，加上最后这段话，要是能完完整整地放到网上，再爆出当事人的身份地位，绝对是核爆级别的热度。

但当然她只是这么一闪念而已，实际上她把手放上琦琦的胳膊，像是阻止，又像是安抚：“你要说的是什么？琦琦，是说柯董对目标客户群的预判有误吗？”

“我？”老柯显然懵了，“我预判了啥？什么有误？”

“不是！不是！”琦琦急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信心，在我熟悉的领域，以我擅长的方式，面向我们的目标人群，把茶之一道演绎成斐姐心目中应有的样子！”

“就是说斐姐所熟悉的与茶相关的那些，并不适合新媒体平台、网红模式及其受众？”明里叹了口气，琦琦当然是聪明的，但她显然高估了老柯听话听音的能力，所以有些话她不得不点得更透一些，“也就是说，如果真要按照柯董的思路来做，走新媒体路线、网红带货、年轻人群和下沉市场，就需要做出相当大的调整，几乎是改弦易张？”

“是这样吗？”老柯终于咂摸过味儿来了，“是说斐然搞的这些不接地气儿？没有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