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凛

编辑：落鱼

笑过之后，明里又说：“但是，最近有人对我说过一些话，让我忍不住要重新思考当下的网络环境和社交媒体经济，那或许将是颠覆阶级与社会结构的大变革，至少让人看到了这种变革的可能性。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虽然我们觉得理解不能，但总有人不顾一切地投身其中。”

“说这话的是琦琦吗？”斐姐敏锐地问。

明里点头：“是的。我觉得我能理解她，多少还有点认同。从某个角度来说，社交媒体和网红经济，是少有的能带给女性——尤其是底层女性比男性更大的空间和上升可能的领域。那么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机会多么渺茫，沉没成本多么惊人，都不能阻止源源不断的投入，从人力到资本，以及不可避免地不断下沉。”

这时夜色已经深了，通常在这种时候，这间茶室里的闲聊也会去到比较深的层次。“我认识你说的琦琦。”阿雅说，“新生代网红里她算是相当有想法和原则的，和我们也有过一些网暴救助的合作。但我仍认为她只是理想主义的个案，并不能代表当下的网络生态和心态。”

“我有同感。”斐姐点头，“也许是我们老了，或者我们已经成为变革的对象而非主体。”明里也表示同意：“这也是我一直不能下决心把业务范围拓展进去的原因，当下的网络世界，尤其是社交媒体的部分，真的就像老黑格尔所说，扭曲的人性中造不出笔直的东西。”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同时捂脸。斐姐只是叹气，郇则不客气地指正：“这话是康德说的好嘛。”

“而且康德的原话是，人性这根曲木决然造不出任何笔直之物。”阿雅的指摘更加犀利无情，“我真是受够了各种以讹传讹不求甚解的引用了，有时我觉得这才是我无法在那个世界混下去的真正原因。”

“意思都差不多嘛。”明里还在嘴硬。

“一个只涵盖了部分人群，一个是对全人类下定论，完全不同好嘛！”

“我受够你们这些学究了！”明里嘟囔，“这句话我都这样说了无数回了，就你们嘴快！就你们事多！就你们知道！”

“斐姐怎么看？”郇不再理睬明里这学术小白，转而问斐姐。

“我吗？我得承认，我对琦琦那孩子了解有限，不方便下断语。”斐姐沉思着，温和地说，“如果一定要问我的看法，我先声明，我是一个知行割裂的人——”“我们谁不是呢？”郇忙说，“所以知行合一才是人类永恒的理想型。”

“谢谢。”斐姐对他微笑，又说，“在‘知’的层面，我要说，我相当认同和欣赏这样的想法。毕竟我的毕业论文就是关于卡神——你们知道，卡神一个最著名的观点就是保持质疑，而他所谓的‘质疑’其实就是‘变革’甚至‘颠覆’。所以，在那次著名的采访中，有人问他：你想要什么？改变人类吗？他回答：‘不，没有那么夸张，我希望人类改变，正如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两三次那样。’”

“有时我会忘记了斐姐曾是怎样一个学霸。”郇感叹，“直到我再次意识到，您仍是那个让我可望不可即的前辈。”

“你这夸张劲，可真不像英国回来的人。”斐姐失笑。明里小声问阿雅：“卡神是谁？”“Cornelius Castoriadis！”阿雅故意给她艰深莫测的回答并再次朝她翻白眼：“有时我也会忘记了你是怎样一个小白。”“踩我吧！”明里忿忿地嘀咕，“有时我也会忘记了你们都是怎样不可理喻的书虫！”

斐姐继续说，语气更加沉静：“但在‘行’的层面，我必须要说，不管是谁，在现实生活中，永远不要抱‘救风尘’的幻想。”

事后明里回想起来，才意识到斐姐这句话应该是对她说的，然而当时她并没有在意。

当时阿雅看了看时间：“今晚de So的夜场是Echo的《荒原》，妈妈桑给我留了张枱子，一起去吗？”

“我去！”郇兴致勃勃，“我还挺喜欢Echo的音乐的。”又八卦，“最近他还蛮活跃的，听说要演Netflix的汉尼拔？”

“哪个汉尼拔？”阿雅很多余地问：“迦太基战神还是变态食人魔？”

“用膝盖想也知道好吗！”终于轮到明里鄙视她了，“他那张脸像是能蹂躏罗马全境的样子嘛。”

“哟嚯！”郇相当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且绝对政治不正确地说，“Netflix是终于要让邪恶的赛里斯人开始吃人了吗？真是可喜可贺！”

“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他——我是说如果我是他的经纪人的话，就建议他绝对不要接这个角色。”明里嘀咕。

“我就不去了。”斐姐说，“我已经过了去de So夜场的年纪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儿吧。”

“过了年纪？斐姐，你吗？”郇反对，“我不能同意！斐姐分明是那种时光对你无能为力的人。”

斐姐好笑：“你也差不多得了。我就纳闷，当年你有这么多话吗？”

“当年我是不大敢和斐姐说话的。”郇笑着承认，又看向明里；“而且只要有明里在，显得谁的话都特别少。”

“呸！”明里啐他，“你当年只是不起眼，现在是有点讨人嫌了！”

其实明里也在踌躇去不去，一连两个晚上见到那个人，未免太频繁。但真要说不去又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还着相。这时阿雅拽她一把：“你必须去，明里！妈妈桑特别叮嘱我要把你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