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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rs and Madmen

作者:Semper Augustus

编辑:Stars Raining Down

最终卷:跃入深海 38
2022-10-09

车行驶在山与海之间,窗外风景如画——不是那种流传千古的名画,而是一般人家的起居室和客厅里常见的艺术院校或工坊出品,价格和观感会让大多数人觉得接受起来毫无负担的画作。阳光灿烂,天与海都是纯净的蔚蓝,时不时掠过的灌木丛、石墙、小小屋舍和矮矮栅栏花丛环绕,风仿佛被晒透,带着草木和海水的气息,偶尔还卷着花瓣,吹进车窗,足以让心情最低落的人也愉悦起来。

更何况是永远情绪高涨的安德烈,他大发感慨:“天晓得,这条路我走过多少回,但永远也不会厌倦。嘿,你们知道吗?上了这条路,我就会思考——”

“你会思考,这真是稀罕事儿。”阿列克赛忍不住嘲笑他。

安德烈显然对阿列克赛的嘲笑习以为常,自顾接着说:“为什么世界上最美的路,都在海边的山上。”

辛蒂也觉得好笑:“我想,答案就已经在你的问题里。”

阿列克赛则指出:“你要先走遍世上所有的路,才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安德烈似乎是认真思考了几秒他们的话,不得要领,便不再纠结,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而且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你们没赶上今年的新酒,真是太遗憾了!”

“嘿,你想拿新酒打发我们吗?”

“有人说我们的新酒不输给博若莱!”安德烈抗议。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评价吗?你能不能稍微更有点追求?”

安德烈好脾气地不同他们计较:“反正你们也不懂!噢,对了,辛蒂,你还是只喝威士忌吗?我那里还有几瓶顶好的——应该是顶好的,还是阿徹留下的呢。”

很好,辛蒂想,这很安德烈,总是能成功制造瞬间的尴尬,并对自己制造的尴尬毫无知觉。同时她并不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轻松应对这样的话题,仿佛是最寻常不过的闲聊:“那必须顺走,搁你那儿实在是浪费。”

“别呀!我还得留着给诺爱米的爸爸呢。——看来回去得藏起来。”

阿列克赛用安德烈必然听得见的声音对辛蒂耳语:“交给我,这小子藏东西的地方从来不变。”

安德烈咧嘴笑,从后视屏里朝他们挤眼睛:“老天,我到今天还不能相信,你俩居然能好这么久。我就直说了吧,全家人都不信,辛蒂你到底看中了阿廖沙哪一点。没错,他长得是还行,但真是古怪得没法说,从他十岁开始,家里就没人听得懂他在说啥。”

阿列克赛踢他的座椅后背:“只有你听不懂吧!你到底能听懂什么!”

辛蒂笑着握住他的手,非常维护地说:“说出来可能你不信,整个学术圈都认为是我高攀了你家阿廖沙。”

这无疑让阿列克赛很受用,而安德烈果然不信:“啧!我想,我是永远也搞不懂你们那个圈子了,除了小霎,小霎才是我哥们!老天,真想让诺爱米认识小霎,她们肯定合得来!为什么你们没把小霎带来?——噢,抱歉,我又忘了,因为亚伦是不是?亚伦住在我家。”

辛蒂和阿列克赛对视一眼,这就是安德烈的好处,永远不必对他认真解释。

“小霎有新的项目,”辛蒂敷衍他,“说了你也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EGIR疗法的升级版,不是吗?”

这下辛蒂和阿列克赛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亚伦猜的。”安德烈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惊讶,继续漫不经心地扔出惊人之语,“亚伦又不是我,他脑子只是不太正常,又不是不好使。你们等会儿就能看到他的工作室,老天啊!全TMD是实体书和实体CD,甚至还有黑胶唱片,和阿徹一样的怪毛病。诺爱米是真看不过眼,她说他那间工作室,能买十个我们的酒庄,可能还不止。”

“亚伦猜的?”辛蒂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亚伦猜的什么?他怎么说的?”

“我怎么知道?我哪儿听得懂?”安德烈继续无知无觉地随口说,“要不是老安德烈做过手术,我都记不住‘EGIR’这个词儿,事实上,我到今天也搞不清楚它是什么的缩写。欸?你问我干嘛?一会儿直接问亚伦不就是了。反正你们是为他才来的,对不对?”

没错,这就是安德烈,就在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又会一语道出真相。辛蒂叹气:“我们就不能来看看你的酒庄和你的未婚妻吗?”

“少来!当我傻吗?”安德烈哼道,“小霎倒是有可能特意跑一趟来看诺爱米,只要她有时间。”说着他脸色有点黯淡,“不,不是未婚妻。”

“什么?”

“诺爱米,她不是我的未婚妻。你们留神,在她跟前再别提这茬了。”

“可是?”阿列克赛到底是家人,“我以为……你不是说……怎么回事儿?”

“没啥。”安德烈努力让自己振作,“她不结婚,因为她不喜欢结婚那一套,也不愿意被标记为任何人的老婆,就这么简单。所以当我什么都没说,没有婚礼了。要命!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和家里人解释。”

一时间辛蒂也不知如何安慰他,而阿列克赛的情商忽然掉线:“如果你问我的话,那我必须说,如果你想结婚,就该找个想结婚的女人。”

“喂!”难得辛蒂和安德烈异口同声嘘阿列克赛,辛蒂还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阿列克赛执拗起来:“难道不是吗?我以为对你来说这是原则问题,我记得你从小就想结婚。”

安德烈完全忽略前半句,瞬间眉飞色舞:“可不!我最爱婚礼了,人们总是让我当花童——辛蒂你别笑,我小时候可比阿廖沙招人喜欢多了。”

“我相信。”辛蒂白了阿列克赛一眼。

阿列克赛感受到辛蒂眼光里的威胁,识趣地转移话题:“我还记得你一直以为已经和维拉结婚了。”

“那时候我们才六岁!”安德烈嚷嚷,“我穿着漂亮的小西装,她穿着漂亮的小白裙子,每个人都亲我们,大家都看着我们,还说‘多么漂亮的一对’。我当然以为那就是我们的婚礼!——你不能指望人人都像你,六岁就能把生娃是怎么回事讲得头头是道。”

“真的么?”辛蒂斜眼看阿列克赛。

“我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你六岁了还不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阿列克赛没好气地又踢了安德烈一下。

“我和你说,诺爱米跟前可别这么随便踢我了,相信我,你不想惹毛她的。”

辛蒂倒是找到了一个奇怪的点,并试图用来安慰安德烈:“我明白了,安德烈,其实结婚并不重要,你喜欢的是婚礼。”

“还有婚宴!顶要紧的是酒!我都想好了,就用我们自己的酒!前年那一批,四十年的葡萄藤,一半格莱卡尼科,一半卡利坎特,全是一千五百升的小桶,人人都说好!”说着他又黯然,“好吧,算了,没事儿的,酒又不怕陈。而且就连我也知道,生活比婚礼更重要。”

看他从兴高采烈到丧眉耷眼,辛蒂忽然觉得很感动,温柔地说:“我想,你一定很爱诺爱米。”

安德烈叹了口气:“她让我想起格鲁申卡,除了不结婚这一点。小个头儿,几乎一模一样的绿眼睛,身材和性子都那么火辣,精力简直用不完,嘴巴特别坏,心肠特别好,还烧得一手好菜。嘿!阿廖沙,记得我们小时候,问老安德烈为什么爱上格鲁申卡,他是怎么说的吗?”

阿列克赛的脸色也温柔起来,一种又怀念,又好笑的神情:“他说从未遇到过说‘Черт’比格鲁申卡更好听的姑娘。”

“我猜那是句粗口?”辛蒂好奇。

阿列克赛笑:“你最爱说的那句。”

安德烈也笑起来:“老安德烈说,孩子们,长大了你们就知道,人生就是Черт!所以当然要找个把‘Черт’说得最好听的女人一起过。——嘿,辛蒂,你也说一句来听听!”

辛蒂笑着骂了一句,安德烈大加赞赏:“好听!果然!”

阿列克赛也得意地狠狠搂了她一把:“My Girl!”

“这时候就必须承认你们是一家人了。”辛蒂又好气又好笑。

“所以,如果小霎的项目成功了,能把格鲁申卡给老安德烈带回来吗?”猝不及防地,安德烈又扔出一个让辛蒂和阿列克赛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则赶紧解释:“当然不是让格鲁申卡活过来,我没那么傻——”阿列克赛嘀咕:“我差点以为你就那么傻。”

“我是说,让他真正记起格鲁申卡,就算不能记得他俩的所有事儿,但是能记起自己有多么爱她。不是只知道她曾是他老婆,就像他知道怎么穿裤子,怎么坐公交车和怎么给小鸡仔磨嘴和爪子——你知道他喜欢亲自动手做这些事儿。格鲁申卡去世的时候,老安德烈整晚整晚坐在那里刷照片和视频——老天,他们的照片和视频可真够多的!他看着屏上的格鲁申卡,那眼神真让我心碎。但现在,偶尔看到格鲁申卡的影像,他的眼神更让我心碎,那就像是看一个曾经的街坊,或者年轻时一起喝过几回酒的陌生人。他甚至没怎么打听过她的事儿,如果是真正的老安德烈,绝不会放着照片上那个和自己那么亲密的漂亮女人,而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这几乎是第一次,辛蒂听到安德烈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而且让她无言以对。

“当然我知道这过分了,毕竟最开始,只要他能活着,脑子稍微清楚一点,能照顾好自己,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安德烈接着说,更加清楚明白、通情达理,简直让辛蒂不太适应,“我知道有的AD病人,都忘了怎么咽口水,就这么把自己给呛死了。老安德烈现在活得很好,有些地方比以前还好,他以前是有点邋遢的,经常忘了洗澡和剃胡子,现在他记得清清楚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他认得我们每个人,只要你在他身边呆得时间久一点,他就会把你照顾得很好,几乎跟从前一样。但是有些东西真的不同了,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但我能觉得。他从来不多问什么,你不说,他就不问,你说给他听,他也只是听着,感觉只是出于礼貌,感觉他并不真的关心,并不真的关心自己,也不关心我们的生活——阿廖沙,你还记得不?他以前多喜欢打听,又多喜欢指手画脚。他甚至不那么爱喝酒了,连嗓门也没那么大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安德烈苦恼地挠头:“看,就连你也这么说!我该怎么让你明白呢?丽达和萨沙说我太贪心,只要老安德烈好端端地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感谢小霎,感谢你们所有人。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我就是想要更多的老安德烈,那个更闹腾、更热情,也更爱格鲁申卡的老安德烈。”

这样的渴望当然没有错,辛蒂在心里叹息,人类总是想要得更多,想要得更完整,更符合自己的期待。“我想,这是EGIR疗法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她轻声说,“擦写的同时必然会对行为方式产生影响,而且,因为是在意识中制定规则,所以影响必然趋于消极。”

“说人话,辛蒂。”

阿列克赛叹气:“接受了EGIR治疗,人就是会变得没精打采。”

“这就对了!”安德烈一拍大腿,“所以小霎要给它升级,对不对?我就知道小霎不会放着亚伦不管!随你们怎么说,亚伦再嘴硬也不顶,我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放着他不管的。——欸?辛蒂,你怎么掉眼泪了?”

“你不知道我花粉过敏啊?”辛蒂咬牙切齿地说,一边用力擦掉眼泪。

“啊?我不知道啊!那你别揉啊!你不知道不能揉的吗?”安德烈手忙脚乱地翻找,“诺爱米也有点,车里有药……”

“你少管我!”辛蒂凶他。

在安德烈反应过来“你凶我干嘛”之前,阿列克赛赶紧说:“没事儿,我们有药。你说亚伦?亚伦的情况也是?”

“我说不好。”安德烈果然被他顺利带跑了,“他和老安德烈不一样,我从来搞不懂亚伦,他一直都是那么乱七八糟的。也谈不上多了解他,你知道的,就算我们还没解散的时候,除了上台和排演,大家一向各玩各的。但我能觉得不对头,比老安德烈还厉害——不是说比他更没精打采,他并不是,其实他还挺折腾的,但就是不对头。不,我说不好,反正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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