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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rs and Madmen

作者:Semper Augustus

编辑:Stars Raining Down

最终卷:跃入深海 39
2022-10-10

是的,他们见到亚伦就知道了,他简直变了一个人,以至于辛蒂骤然间几乎不敢认。

他标志性的金色长发剪掉了——准确地说是剃掉了,剃得很短,几乎贴着头皮,这时辛蒂才发现他的脸型其实并不对称,两侧轮廓有微妙的扭曲感,因为瘦得厉害,显得更明显,于是金发掩映时那种惊心动魄的魅力几乎荡然无存,某些角度下甚至显得难看。五官依然完美,却失去了所有曾经的锋锐和光芒——那曾让辛蒂觉得自己都未必能把持得住的光芒,黯然失色到仿佛有几分残缺之感。而他自己并不在意,明显穿的是安德烈的衣服,毫无设计可言的T恤和粗布长裤,洗得褪色走形,且并不合身——安德烈壮实,现在更是隐约有朝肥胖发展的趋势,而亚伦一向瘦,曾被粉丝们形容为“鞭子一样”的身形就像是被抽掉了什么核心的东西,显得瘦而脆弱,因为高,所以更显得脆弱,好像随便什么人拦腰就能把他折断一样。

辛蒂从来不喜欢亚伦,但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仍然觉得心里被揪了一下,并不重,也说不上痛,但有什么随之哽到嗓子眼,就是咽不下去。——仿佛那一刻她的眼睛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小霎,同时冒出来的念头是:幸而小霎没有看到。

她会心碎的,辛蒂想。——而她也立刻明白了亚伦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再不出现,如果是她也会,她不会让任何一个自己爱过也爱过自己的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曾有一个时刻,一直珍藏在辛蒂的记忆里。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阴沉的天色,舒芙蕾的甜香,五颜六色的气球在风中飘荡,小霎美丽的孩子气的脸上,显出一种动人的执拗,执拗又坚定,“我要治好他,基于他本身,基于他真正的自我。我不会让任何人,用另一重人格来覆盖亚伦。”

曾经一度,连闻教授都以为她做到了,以为她们可以牵着小霎的手,放在亚伦手里,对她说:“嘿,你治好他了。”对她说:“你们依然年轻,依然相爱,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漫长的人生。”

原来闻教授也会犯错啊。辛蒂多少不合时宜地在心里感慨,“谁说喂药派最终胜利了。”而小霎,辛蒂再一次在心里叹息,她知道,她早就知道。——所以她也不能再见亚伦,换了辛蒂也会如此,她不能看着一个自己爱过也爱过自己的人,变成这样,因为自己的缘故。

阿列克赛之前没见过亚伦,事实证明真的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他倒是与亚伦相谈甚欢,显然在他看来,亚伦就是研究所里一抓一把的那种某些部分永远长不大的又宅又丧的小怪咖——只不过这一只是搞艺术的,还对辛蒂说:“必须承认,他确实很有魅力,难怪女孩子们会为他疯狂。”

辛蒂简直无语:“Черт!”

晚餐在院子里,典型的乡间酒庄风味,几棵不知年份的橄榄树和无花果树,餐桌就在树下,地面稍微有点不平,但又不值当特意去垫点什么,所以桌上的烛光,杯子里的酒,以及碗里的汤时不时略微晃荡一下。酒当然是自家酒庄的,安德烈选了一款桃红,“没有嫁接的马斯卡斯奈莱洛!”他得意地说,“还有玛尔维萨和麝香葡萄。”

“居然会有我听不懂安德烈在说啥的时候。”阿列克赛嘀咕。

酒好得出人意料,顺滑又浓郁,还有轻盈的浆果的酸爽感在唇齿间跳跃,辛蒂赞不绝口,阿列克赛则感慨万千:“我真高兴,兄弟!真的,你终于找到了你真正喜欢的东西。”说着他看了一眼诺爱米,补充道:“和值得的人。”

诺爱米笑着握住安德烈的手,她对安德烈的维护,连辛蒂看了都觉得很温暖:“安德烈有天分,”她满脸骄傲,“我爷爷说了,葡萄和酵母都爱他,连橡木桶也爱他。”

“谁能不爱安德烈呢?”辛蒂由衷地说。

这是辛蒂第一次见到诺爱米,但是一望便知,她就是安德烈会倾心的那种女孩,和他形容得一模一样:娇小、火辣、生机勃勃,热情洋溢,眼神聪明、坚定又有主见。辛蒂还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强大的保护欲,很显然,她会保护她的领地,以及领地里所有她爱的人和事——而这种保护欲,辛蒂知道,会吸引世上绝大多数男人。

又或许是因为这种保护欲,她对辛蒂有隐约的防范情绪,当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没有人能在辛蒂面前真的藏住自己的情绪。

按照当地的习惯,晚餐持续到深夜,餐后酒换上了Grappa,诺爱米还往酒里兑了点Espresso,并劝大家也试试:“我们一直这样喝,从罗马帝国开始。”

“亲爱的,连我都知道,罗马帝国肯定没有Espresso。”

“怎么回事?诺爱米,你对他施了什么魔法?”阿列克赛惊叹,“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时候,我会说‘安德烈说得对’。”

“嘿!你要是再踩我男人,我就动手了啊!”诺爱米瞅着阿列克赛,带着危险的笑意,“安德烈没告诉你吗?我外婆来自西西里!”

大家都稍微有点醉了,于是辛蒂也笑着说:“难道我就会坐视你威胁我男人吗?哦,安德烈可能还不知道,我外婆来自小哈瓦那!”

她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视,辛蒂眼角的余光扫到亚伦的脸,他的脸色明显紧张起来,似乎还有一两下轻微的抽搐。

而安德烈和阿列克赛不愧是兄弟,他们互相拍打肩膀,大笑起来:“看啊,这真是我们人生的高光时刻!”

同时辛蒂意识到,诺爱米也注意到了亚伦的紧张,立刻对辛蒂嫣然一笑:“看咱俩的这一对活宝!”

辛蒂也配合地捂脸:“这种时候就必须承认他们真的是兄弟。”

她看到诺爱米悄悄踢了安德烈一脚,同时第一次看到安德烈这么机智默契地收到暗示,拉起阿列克赛,说要去地下室较量桌上足球:“这次我要血洗你!”他们还把亚伦拖走了。

于是院子里就只剩下辛蒂和诺爱米,诺爱米也就不绕一点弯路地直入主题:“我同你直说吧,辛蒂,不管你想做什么,别伤害亚伦。”

辛蒂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安德烈说得没错,诺爱米嘴上不饶人:“我猜,你太习惯做最聪明的那个了人了,总当别人都是傻子。”

“不,”辛蒂心平气和、真心实意地说,“我很早就知道了,绝不能低估任何人。——而且,不管你信不信,我身边的人脑子统统比我好使。”

“我不信。我早就决定了,不要相信任何一个装了脑助的人。”

随着植入式内置目镜的普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脑助”这么个既不准确又听上去颇为险恶的说法,并衍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阴谋论。诺爱米显然不是阴谋论者,她戴目镜——最常规的通用款,精致的黑框颇为她增加了几分波西米亚风情和机灵劲儿。辛蒂再次苦笑:“这已经是很简单的小手术了。但是诺爱米,我尊重你的立场,以及你的不信任态度。——我也抵触过这玩意儿,主要是因为有时会让眼睛看上去怪吓人的,更大的问题是你没法好好抛媚眼了,我甚至怀疑这才是阿廖沙撺掇我去做植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确实方便很多。”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带点自嘲又如话家常,就算没有完全化解诺爱米的抵触,也多少有些软化,安德烈说过,她嘴硬心软。

“我不知道之前的事,好吧,这么说你也不信,我知道一些,从安德烈那里,还有网上的传闻,但我没那么天真,我知道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旁人不可能搞清楚,所以最好谁也别插手。

“如果是那个姑娘,你们的朋友,亚伦爱的那个,我什么也不会说,她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的话,辛蒂,恕我直言,你没有资格再来打扰他,特别是他正努力重新拼凑起自己生活的时候。

“我以前不认识亚伦——我是说真正的他,虽然我是‘The Void’的粉丝——哼,我看到你笑了。得了,辛蒂!谁以前还不是个傻X的少女啊——”

辛蒂笑着承认:“我可没有资格说什么,我还是‘Ray的新娘’呢。”

这下诺爱米也笑了:“过分了啊辛蒂,你这样很烦人哎!Ray神和他们是一回事儿嘛!脑残粉也不敢这么说吧!”说着她捶了辛蒂一下,还很有点痛,应该是平日里捶安德烈捶习惯了。

辛蒂举手求饶,一边又笑:“我猜,你认出安德烈的时候,一定非常惊讶。”

“下巴都脱臼了!”诺爱米夸张地说,“之前一起粉The Void的朋友们,我至今都不敢让知道,不是怕她们妒忌,是不忍心她们幻灭。但是——”她的脸色郑重起来,“我爱的就是这个安德烈,真正的安德烈,就算他又傻又冲,有时候还能把你气疯,但我就是爱他,所有这些都爱。我还知道,现在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这真好。”辛蒂由衷地说,“总归有人是幸福的。”

“所以别来打扰我们!——我是说他们。辛蒂,你知道安德烈是个念旧的人,他想把亚伦照顾好。还有亚伦,他真的很努力,想让自己好起来,我不认识之前的亚伦,但现在他是个好人,非常好,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好,不管他以前什么样,不管他经历了什么,现在他真的很好。安德烈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完全明白为什么,他说过,他只求我一件事:只要亚伦愿意,就可以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家永远有他的房间,饭桌旁总有他的座儿,只要他愿意,这里就是他的家。

“难道你不明白吗,辛蒂,这才是亚伦需要的,他需要一个家,需要家人!我们谁又不是呢?是的,你可以笑话我,说这是意大利人的基因在作怪——”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诺爱米,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动。”辛蒂温柔地打断她。

“那么不要打扰他们。”诺爱米的眼睛里有哀恳,也有怨恨——仿佛她已经知道了辛蒂此行的目的,“你也看到了,亚伦现在的样子,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了,他都不能忍受看到冲突。问问他正在做的事儿,求你了,他会和你说的,你会发现他是真的在尽他的全力,想要投入某样事情,有意义的事情。”

“我会的,我保证。”

“给他时间,给他好的环境,我们能照顾他,他会好起来。我一直这样告诉安德烈,他已经很好了。辛蒂,我不是针对你,就算来的不是你,是——该死,我总是记不住那姑娘的名字,什么样的父母会取那么怪的名字!我也会这样说:如果你不能给他一个家,如果你不能成为他的家人,好好地陪伴他,照顾他,那么,我就请你马上离开。”

“诺爱米,你要相信我,如果有选择,我这就离开。——如果能有选择,谁不会把亚伦交给你和安德烈呢?”

诺爱米的脸色黯淡了:“我猜,你还会说,你没有选择,而且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希望我能够告诉你,但是相信我,那会让我们更难过。”

“辛蒂,安德烈说过,你是个大骗子。”

“是的,我曾经是。”辛蒂的语气温和又平静,“如果是以前的我,有一百种法子把他带走,有各种借口来说服你们。但现在我知道了,最好的办法还是说真话,尤其是面对你真正在意的人的时候。”

“那就和我说真话啊!”诺爱米倔强地说,“不然我不会让亚伦跟你走!”

“我知道,”辛蒂让自己的声音更温柔,“你害怕安德烈会伤心。”

“你们要做的事,会让安德烈伤心吗?”

辛蒂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能骗你说不会。”

“我能请你们离开我们家吗?”

“你当然可以,诺爱米,而且只要你说,我们就会离开。但是你也知道,亚伦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诺爱米瞪着辛蒂,眼光变得凶狠起来,辛蒂叹气:“现在,我相信你外婆来自西西里了。”

“如果是我外婆,已经拿枪指着你了。”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做,为了保护我爱的人,甚至想要保护所有人。那些时候,我以为我知道怎样是对的,怎样是好的。有人说过,我不怕和任何人对着干,还有人说,我不怕干掉任何人。

“但是世界不是这样运行的,诺爱米,有的时候我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行为的结果是什么,我们必须交给我们所爱的人自己去选择。相信我,小霎——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我们都叫她小霎,她也曾经想要保护亚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强烈和急切;她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以为自己知道该怎样做,但是没有人知道——即使她曾有也许是世上最天才的头脑。

“我们只能试着去做,尽力学会在哪里止步,再去试下一步该怎么做,希望会有好结果,祈祷别把事情搞砸了,希望我们所爱的人能够尽量少受伤……但是我们并不能完全把他们保护起来,没有人能做到,甚至有时候伤害他们的就是我们自己,而且比任何人伤害得更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这Черт的世界!我们只能够尽我们所能,有些事情亚伦必须知道,有些选择只能他自己做,而我也只能答应,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小霎,我只能答应,我一定尊重亚伦的意愿和选择……”

诺爱米忽然伸手过来:“好了,辛蒂,好了,我相信你……”她抱紧了辛蒂的肩膀。

“啊?什么?”辛蒂愕然。

“你别哭啊,辛蒂。——该死,安德烈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也看不得眼泪,任何人的眼泪。”

“我没哭啊……”这么说的时候,辛蒂才发觉自己的脸湿漉漉的。

“这要命的花粉过敏!”她喃喃地说。

“你只好骗骗安德烈,辛蒂!你才没有花粉过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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