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欣欣回国训练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遍了业内。但她咬着牙缩起来不露面。从大奖赛反出清殿下冰场，在没有官宣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放弃掉世锦赛，否则就会面临比赛现场没有教练的尴尬。 

褚清黎亲自带着奈绪子和桜庭参赛，并如愿杀入前五。直等到赛季结束后，欣欣才不温不火地发了条声明，表示自己故土难离，在离开家乡的一年时间里无法适应国外的生活和训练，导致成绩下滑。她个人认为这和她的新教练水平没有关系，只是自己难以调整状态。加上前教练舔犊情深，始终关心着她的生活、学习与训练，所以她决定在赛季后终止与清殿下的师徒情谊，双方合作和平结束，从下个赛季起回归原教练旗下训练。 

清殿下在日本接受电视访问时，也谈到了麾下几个弟子的情况：吉田奈绪子相对成熟，桜庭灵巧未定型，也考虑招收几位男选手继承衣钵。唯独在被追问到刚刚离开的欣欣时，他一向灵光的快嘴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依然认为古韵飞是目前世界上在役的最完美的女选手，希望她的教练可以完全的发挥出她的能力和特长。我也和大家一样期待，在新的赛季可以看见她再次夺冠的英姿。”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古韵飞这样的运动员离开您的呢？因为成绩下滑吗？她有表达过对您的不满吗？”采访者不依不饶。 

“并不是这样。实际上，古韵飞小姐的状态，我个人认为，是在上升的。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下滑这回事。大家可以从她大奖赛的短节目看出来。目前的花滑世界还不存在足以打败古韵飞的女性花滑运动员。“ 

“但是……” 

“但是当然，是比赛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失误和意外。这方面我们之间也沟通过，没有异议。也不存在因为成绩短暂地掉一点点就立刻离开教练这回事对吧？对古小姐来说，的确，在日本生活比较辛苦，语言不通，也没有足够的个人空间。这些都在时刻影响她的状态稳定。我想她回到中国，回到自己熟悉的教练身边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这一点我们之间也有共识。” 

“对不起，殿下，可是我还是要问一句，您和普通的花滑教练是不同的。您个人就带有强烈的传奇色彩，古小姐也是一样。在公众的眼里看来，传奇人物之间总是有着奇妙的吸引力，是不会轻易被打破的。但你们合作仅仅一个赛季就宣告结束，这其中有没有皇室的介入呢？” 

褚清黎笑了，“为什么需要皇室介入呢？我不明白。当然，事情决定后，典子也和古小姐通过好几次电话，一直在努力挽留她。但显然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最终希望看到的是精彩的比赛和传奇的人，不能因为‘这样的人一定要是我的弟子’这个自私的理由去挽留对方。” 

“哦，这样说来，这个决定是你们两个人决定的了？” 

褚清黎知道对方不停地在把自己拉进深坑，他绝不能做出任何正面的回应，“谈不上。我和古小姐的教练团队也交流过，和我的教练团队也交流过，包括和古小姐的个人团队也都有过分析。最终的决定是一个各方权衡后对她个人、也对花滑比赛都最好的一个结果。这是目前我的预测。” 

詹姆斯抱着手臂瞧着网路上褚清黎的访谈，点击率居高不下，忍不住嘬起了牙花子：“我是真受不了他们日本人，哦这一点亲爱的你们中国人也一样的，说话太累了。” 

欣欣做着训练前的拉伸，连头都没回：“我们就是这么含蓄的人种，咬我呀。”詹姆斯呲出老虎一样的大牙假装来扑，欣欣照旧淡定，不躲不闪，反而歪头问他：“要是你的话你怎么回答？” 

詹姆斯顿在半空，差点扑倒在地板上，反应了一下才说：“这有什么？我的学生要嫁人了，于是离开了我。就这么简单。” 

欣欣微微翘了嘴角，甩脸上了冰。 

米什卡跟在她后面，实在忍不住回过头来对詹姆斯说：“我觉得可能你父亲比较适合欣欣，你觉得呢？” 

欣欣有时候会说米什卡太刻薄了，刻薄得好像褚清黎。米什卡便会摆出一张无辜脸，两手一摊：“没办法，人总是会留下许多前任的印记啊！” 

詹姆斯悄悄跟欣欣打听过米什卡的取向，以防他说错什么话，还刻意强调自己绝不会吃醋。“你知道的，我可不想惹上他们GLBT的麻烦。”但欣欣只说：“你就当他连桌子也能爱上吧！”根本无意讨论这个话题。 

刘指导一向英语不太灵，这几个小朋友大朋友每每互怼的时候，他只能被晒在一边默默地滑冰或者喝酒。幸好莫澜会陪他聊天，偶尔翻译两句给他听。他便和莫澜感叹：“我也不知道我还算不算她的教练了，我还有什么可以教她的？现在冰场里，大概只有我最没用了。”莫澜勉强笑笑，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安慰他。 

的确，米什卡几乎包揽了欣欣全部的训练计划，包括选曲、编舞、研讨节目，甚至细化到服装制作的品牌方联络。詹姆斯直接为欣欣重组了公关公司，打理她的形象、包装、广告接洽等等商务工作。连莫澜也忙上了天，一只眼要帮助欣欣盯着公司谈代言谈节目谈推广，一只眼要帮着米什卡谈版权谈设计师谈名家合作……就只有刘指导，独自在冰上滑着，毫无插手的余地。 

每到这种时候，欣欣便会滑到他身边，邀请他：“走，咱们看比赛分析去好不好？” 

刘指导是非常优秀的一线教练，也因此，除了技术指导他几乎做不了其他的事。即使欣欣只要求技术上的指导，刘指导也已经捉襟见肘。她实在走得太高太远了。 

世锦赛毫无疑问是皮耶塔夺冠了。因为连续在欧锦赛、大奖赛和世锦赛上夺冠，皮耶塔在这个赛季终于真正的炙手可热起来。然而如同欣欣踢破了褚清黎的门槛一样，皮耶塔也令人震惊地突然宣布在下个赛季转投美国著名教练叶菲姆麾下。这一举动被很多人拿来对比去年欣欣在最风光的时候转教练一事，不少人开始忧心忡忡地预测起皮耶塔不要步古韵飞的后尘。 

欣欣托着腮，胳膊支出好远，几乎半躺在会议桌上瞧皮耶塔的表演，“还不错？”她微微抬头征询刘指导的意见。现在她放松又强大，完全不在意皮耶塔对她是不是有威胁，外界现在的评论到底如何风起云涌，甚至未来几年的规划她也还没想，就是让自己放空、放空…… 

刘指导几乎坐在电脑前，敲着桌子，细细地看，半天没话。欣欣故意逗他开心，伸手拉他，让他别太出神：“眼睛要钻进去啦！盯着哪儿看呢？” 

刘指导一向不惯玩笑，反而自己脸先红了，忙着分辨：“哪有哪有，你看你一个小孩子竟胡说！” 

欣欣嗤嗤笑着，拿起遥控器重放了一次，一边和刘指导正经研讨起来。只有在研讨技术细节的时候，刘指导才是最放松最闪光的时刻。他开始滔滔不绝，历数皮耶塔的优势和弱点，再对比欣欣的特点，说的头头是道，讲到酣处，把嘴里的牙签往烟灰缸里一戳，差点戳破自己的手指。 

欣欣就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听着。他说的都对，但都是她早就烂熟于心的事实，所以她就眯着眼听着，像在陪同长辈听他第八百遍讲他的古老传奇。听着听着，偶尔插一句嘴，深得师父的心。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其他人的比赛回放。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奈绪子的资质始终赶不上小樱，少儿时期惊鸿一瞥后便逐渐步入成绩稳定下滑的局面。曾经小樱之后，全日本的粉丝都把目光转投在奈绪子身上，但现在，他们开始关注更小一点的桜庭了。桜庭几乎有着比小樱还要高昂的斗志，更活力四射的热情，甚至是更美艳的外表和相似的名字。 

师父瞧着她的表演，点燃一根烟，被欣欣劈手夺了过来，只得站起来满屋搜寻牙签盒，一面念念叨叨：“哎，你这是何必，你这是何必。” 

欣欣还是眯着眼瞧他局促的样子，半趴在桌子上享受着轻松时刻。倏忽间，两个钟头就过去了。 

是莫澜愤怒推开大门的声音打断了欣欣的宁静时光。她带着一纸合同和一部正在通话的手机，几乎是用咆哮冲击着欣欣的脑海：“你疯了吗？这种合同也签？你来，你自己听听律师说的！”手机怼在欣欣的耳边，讲述的无非还是“合同有效，必须执行，否则……” 

这是欣欣上一个解散掉的经纪公司签下的愚蠢合同了。当她发现自己不但卖身给这家企业长达10年，并且这次奥运不拿到前三名就算违约之后，果断解散了公司。 

可合同竟然还有效？ 

“对啊！有效！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签的是死合同啊！你该感谢人家金主爸爸手下留情，没规定你必须拿到金牌！”莫澜狂暴得几乎要扯碎那份合同，被随后赶来的米什卡和詹姆斯拦下了。 

欣欣还在放空，她突然有点不在意了。不平等就不平等吧，死合同就死合同吧，对她还能有什么影响吗？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来，差一点迎面遭到莫澜的痛击。可她真的很不在意。忽然之间，她脑海里全都是褚清黎在访谈上的侃侃而谈：“目前的花滑世界还不存在足以打败古韵飞的女性花滑运动员。” 

没有人可以打败我。她想。皮耶塔也不能。欣欣也不清楚自己这是个冷静的判断还是过分的自大。总不能是因为褚清黎的声音太过魅惑？她只是坚定地，甚至自然地认为：自己依然走在少年时和褚清黎签订的那份合约的道路上——“他说过，8年之后有两届奥运冠军是我的，我只是提前拿走一个而已，所以下一次的奥运冠军，是我的！” 

她执拗，但虔诚。“别管合同了，我会履行合约的。”她留下一句任性的话，甩手离开了。 

米什卡瞧着她的背影，慢慢放开了莫澜，“之前谈的服装赞助都算了吧，今年我必须搞个大！” 

在新公司的运作下，欣欣终于开始和公众见面了。连续的几家访谈，她都应对自如。很难说像她这样“去而复返”的运动员能给媒体留下多少好印象，但至少在规避“坑”这件事上，欣欣的经验倒是一点不逊于任何专业人士。 

在正式与媒体碰面前，詹姆斯如临大敌，甚至为欣欣专门举办了模拟访谈会。在这一点上欣欣是信任詹姆斯的。他从他父亲的选举参谋团里随便扒拉了两个人就在一瞬间给欣欣的团队提出了八百条“建议”，也即“漏洞”。 

“请问古小姐，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清殿下啊？又是什么时候决定转投到他的麾下呢？”参谋呲出八颗牙，脸上写满了求知和真诚。 

“我……应该是10岁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向詹姆斯求救。 

“不要犹豫，亲爱的，不要犹豫。”詹姆斯从旁指导，还回过头去和参谋确认，“查一下古小姐和褚清黎最早的接触记录。” 

“有传闻说，花滑名将有不少都是您的裙下之臣呢。您对他们怎么评价呢？比如说阿廖沙？阿列克谢？好像您特别受俄罗斯运动员的欢迎呢。” 

“哦不，阿廖沙没什么的，那是个，嗯，怎么说？误会啦。” 

“所以您确实曾经和上届奥运冠军阿列克谢交往过吗？”顾问直接插嘴进来，“您是认为阿廖沙不配与您这样的顶尖选手交往吗？” 

欣欣干张着嘴，突然抱着头蹲下去：“太厉害了！我们的媒体才不会这么坏！” 

詹姆斯站起来，摇摇摆摆走上来：“错！媒体只会把问题藏得更深、更难以察觉。但你要记住，再怎么变化的提问，他们的目的都是这些。”跟着他又回头吆喝，“把古小姐和阿廖沙还有阿列克谢交往的所有相关记录都拉出来看一下！” 

欣欣愤而站起：“我没有跟他们俩交往过！没有！” 

詹姆斯好整以暇，“瞧，愤怒可不是好的表达方式。这只会加深人们对你的误解——既然没有，何必愤怒呢对不对？好啦，随便你说我油滑世故，但你看，我的方法才真的有效嘛！”他再次回头，“和褚清黎的交往记录重点拉一下！” 

欣欣简直快崩溃了，她有些好奇地瞧着她的准·未婚夫：“我知道你不介意我跟谁交往过……” 

“你现在跟谁交往我也不在意。”詹姆斯偏要堵她的嘴。 

“不不，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做到的？一般来说……我认为一般来说没有人会不在意？” 

“那么你在意我的生活吗？我每次回美国后会遇到谁，和谁吃饭，操过谁，你会关心吗？”眼看着欣欣被说破后震惊的脸，詹姆斯不免洋洋得意，“所以啦，亲爱的，我一直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我从11岁起在节目里见到褚清黎叔叔，哦，就是现在的清殿下之后，就特别特别崇拜他，是他指引我走上了花样滑冰的道路。后来，我在国际赛场上再次见到他夺金，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一定要让自己走进他的视野里。 

“清殿下是非常喜欢提拔年轻后辈的长者，啊，我这么说他不会生气吧哈哈哈！在我成绩下滑或者迷茫的时候也多次帮助过我。哦对了，上次奥运之前，我因为有伤连续退赛，刘指导希望能有最顶尖的高手来指导我，调动我的情绪，所以特地拜托了日本的朋友请到了清殿下。我很感谢他那时候竟然真的答应了来帮助我度过难关。所以后来当他决定退役，转做教练的时候，我也真心的希望可以从他那里学到更多。詹姆斯也特别支持我这个决定，甚至专门为我安排在日本的衣食住行。我有的时候也会有点受不了他的热情啦。哎呀我不是在撒狗粮…… 

“我甚至私下和阿列克谢聊过，希望他也可以转入清殿下的麾下学习训练。因为真的可以接触到很多很先进的滑冰理念，起码对我个人的提升是很明显的。啊，说到阿列克谢，我认为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我们性格很合拍，其实别看我在这装淑女，其实我们私下很闹的。阿列克谢也很闹的。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想法，如果有什么让他误会了的话，我要对他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好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我爱你。等我的婚礼上，一定会请你做伴郎的。什么谁是新郎？哈哈哈哈…… 

至于阿廖沙，那真的是大家误会了。是的是的，阿廖沙曾经很热切地追求过我。这一点我完全不否认，我甚至很感激他让我认识到了自己居然也有女性方面的魅力。常年以来，像我们这种每天都要埋头训练的运动员，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从汗水里捞出来的，灰头土脸的，根本谈不上男人女人的分别。所以阿廖沙……竟然会追求我？我自己也挺惊讶的。后来我想，大概是他只见过我画上浓妆在冰场里蹦来蹦去的样子吧？不然怎么可能？是的是的，我很明确地拒绝他了，但我依然感谢他。也祝福他和米歇尔能走得长远。 

我认为现在我们还是多聊一下詹姆斯吧？他很忙，但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我身边。之前的分站赛是，总决赛他那么忙都连夜飞了半个地球跑来跟我求婚……啊，我说了求婚这个词吗？没有没有，我们还没有预备什么婚礼啦！只是，你知道詹姆斯这个人，他年纪确实比我大一些啦，但其实心里跟个孩子似的，总是黏着我……” 

詹姆斯坐在一旁，头枕着手臂扬起来看天花板，像听高级歌剧一样摇头晃脑听着欣欣的长篇演讲，直等到她实在讲不下去了，才站起来指点：“基本上就是这样了。记住一点：不管对方问你什么，带上我。疯狂地爱我。保持微笑，尽可能多的探讨技术细节，让每一个采访你的记者听不下去为止。” 

“他们会打断我。”欣欣喝水，皱眉，回溯自己刚才讲过的段落。 

“不要理会，重复你自己的内容。不要被他们带偏。讲技术细节，讲我，点到为止讲你的导师、你的兄弟、你的追求者，讲我。” 

欣欣知道，詹姆斯是对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内心在抗拒。她更知道，她没有抗拒的权利。 

但同时詹姆斯也很好奇：只是打败一个竞争对手而已，对方又不是什么豪门财阀——就算是吧，总有办法的嘛，何苦要拼实力？“你也好，你的导师褚清黎也好，似乎思路都很单纯呀。还是说你们搞体育的人都是这样？” 

欣欣却不这么想，她也不是没见过豪门倾轧。但真到了冰场上，似乎一切商场规则都被蔑视。“我们敬奉金牌之神。”她想了想，或许是这样吧？“不管多有人气的选手，一旦失去了实绩的支持，他的粉丝会立刻掉头离去，他的气场会迅速黯淡无光。只有赛场才是决定一切的地方，只有拿到那块金牌才能拿到话语权。” 

“如果爆发丑闻呢？”詹姆斯坏笑。 

欣欣想了想：“除了兴奋剂丑闻以外，没有丑闻可以打倒一个金牌之神。因为兴奋剂丑闻会把一位神拉下神坛，成为没有实绩的路人。还是那句话，没有了实绩的支持，神就不再是神。至于其他丑闻……不，没关系的，甚至，丑闻会成为一个金牌之神的加持，让他拥有更牢固的拥趸。”小樱曾经爆出过那样严重的性丑闻，但她还不是站起来了？甚至如今依然是日本最受欢迎的花滑运动员之一。 

詹姆斯不得不点头承认：“很难啊！体育事业真是很难啊！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欣欣一面喝水，一面斜着眼瞧他：“你要是想开赌局的话，最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