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宸
编辑:Azule
全部单项比赛结束后距离gala依然有几天闲暇。作为旅行的一部分,许多选手开始在小镇内外吃吃逛逛、夜夜笙歌。也有人忙着做访谈、洽谈新赛季,亦或是欣赏其他项目的比赛,跨界出镜。
但这一晚,嘉熙却不能独自外出。
就在嘉熙吐露她对奥运事故的想法后,很快,几乎是在极限时间内,一辆很普通的小车停在了楼下,拉上刘璐和嘉熙,直奔庄园酒店。
这确实是一座极美的法式庄园。趁着夜色,嘉熙能看见远处低矮的葡萄藤架,一晃过去,几乎无边无际。对面,庄园的深处一座似古非古的小城堡戳在堪称辽阔的低丛园林间,暗夜里瞧去,说不清是岁月静好还是孤寂可怖。就算知道这里已经被改造成完全商用的酒店,同时这个效果也正是希望来旅游猎奇的人希望看到的,嘉熙还是忍不住抖了三抖。
很快,在“古堡”的顶楼套房里,莫澜拥抱了她。“你给我详细说说你的思路。”她半秒钟寒暄都不愿意浪费,直达主题。
“我没有证据。但……”嘉熙组织了一下语言,实话实说:“我刚升组那年皮耶塔就找过我,恐吓我,告诉我是她谋杀了古韵飞。这事我跟米教练提过。”她看见米什卡就坐在桌旁,“但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是刻意引导人往这个方向去想。‘一定是因为她打不过古,才明目张胆在千万人瞩目下干掉对手。’我以前认为她真的是谋杀,因为只有这样反而最不会被怀疑她的动机,最终调查结果也确实如此。”
刘璐递给她一杯水,让她坐下来慢慢说。嘉熙不想坐,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可是每次比赛我遇到她,她都要告诉我很多莫名其妙的‘内幕’。尤其是关于古韵飞,我能感觉到她深深的‘敬仰’。那么,她不停给我强调‘谋杀’这件事,反而说不通了,她既然敬仰对手,就不会采用这么激进的手段害死对方。”
刘璐插嘴进来:“可能她就是这么个烂人呢?”莫澜拦住她,示意嘉熙继续。
“你不是运动员不理解很正常。她不会。”嘉熙斩钉截铁,引来米什卡一声轻笑,但同时又悄悄给她竖起大指,嘉熙便安心下来继续讲:“古韵飞后期无论从能力、体力、专注力,乃至戏剧张力,都是最强的时期。我一个菜鸟已经经历过生死一瞬,她在同样一片冰上打滚十几年怎么可能不清楚六练的危险性?为什么会在那么重的场合走神?更何况旋转自来就是她的长项,她转完的冰痕有多干净漂亮你们一定比我更清楚。她会位移?我没有证据,但我不信!”
莫澜深深吸一口气,开始沉吟,思考,在屋子里慢慢踱步。“你先是论证,不,心证了皮耶塔不可能谋杀古韵飞,跟着又认为古韵飞不可能出现失误位移……所以,你想说……?”
嘉熙缓缓点头:“虽然不可思议,但我深深怀疑那才是真相。”
莫澜自语:“如果的确与皮耶塔无关,为什么她不撇清?”董事长大人看向米什卡的一刻,他忍不住紧闭双眼,仿佛在接受严酷的拷问。她又抬头问嘉熙:“她还跟谁说过这话?”
“我知道的,她只对莱昂妮说过。哦还有一件事,”嘉熙想起来,在那个血腥奥运的洛杉矶周期,女王如入无人之境,狂揽一切积分赛的冠军,频繁参赛,毫无喘息之机。“完全不符合正常逻辑啊!明舜正在上升期,这个周期连续跑了大奖赛和奥运,也是放弃了四大洲和世锦赛的。我不是说女王不够强,但她已经站在天花板上了完全不需要这么折腾自己,何况她的确多次动作变形,可分数是完全不符合裁定规则的高。”
米什卡插嘴进来:“她应得的。”
“不,你们没发现吗?皮耶塔这个周期势头再猛也没超过古韵飞的积分,就是最后这两年垒起来的。是选手总会有胜有败,现役几年打不动比赛了,积分也自然停了。照这样几百年都不可能有人超过她。”
隔了好久,屋子里安静得如同这座城堡一样不真实。作为一座外面看上去过分豪华的酒店,这间套房未免显得过分寒酸。既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夸张的现代艺术装置,普普通通如同没星级的乡村度假Airbnb。嘉熙不敢乱动,只能乱瞟房间布置来分数紧张的情绪。
终于,她在快要窒息的边缘等来了米什卡的坦白:“积分的事……是我去谈的。”
“什么时候?”莫澜惊问。
“很早,洛杉矶周期第二年吧?她说……”米什卡扁了嘴,差点卡住,“给她两年冠军,她可以放弃奥运。”仿佛是无法承受重担,他迅速把包袱丢回给莫澜:“她是什么时候把股权转给你的。”
“头半年吧?大概。”
“什么时候开始生效?”
“转年3月。”莫澜看上去也逐渐坐立不安,突然一扭头问嘉熙:“汉娜是什么时候把你转去曼提斯俱乐部的?”
“我和巴伦术后修整的时候……”她赶忙补充明确,“11岁,洛杉矶奥运前两年。”
莫澜点头:“就是那年,世团赛后她找过汉娜。单独去的。”
米什卡也点头:“莱昂妮也是那年被挑上来的。我这会儿还能想起几个同年的,不过青年组都没打上来。过分巧了。”
嘉熙左右瞟着,不敢把结论说出口,虽然,她强烈感觉到每个人都已经知晓了答案:古韵飞,这个横扫冰场十几年的女王,是自己故意撞上皮耶塔的刀刃。并且,这一决定是在很早前便做好的。甚至为此她提前安排好了一切身后事。
现在的莫董也好,米教练也好,他们正在回忆当初的细节,悔恨自己为什么一直没发现她的安排。“如果,早一点发现……”四年了,甚至更早以前,他们自诩为女王的身边人,却都无从观察推测出她的真实想法,只是一味被安排着前行。他们太信任女王了,信任得过于盲目。“如果,早一点发现……”米什卡抹着脸,看到一脸懵懂的嘉熙,这个距离他们、距离女王远到天边却发现了真相的女孩,他痛苦地合上了眼。
也不止是他们,连同叶菲姆女士也一样被蒙在鼓里接受了她的某种安排。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得知此事会不会也像眼前的两个人一样无措?还是说,她其实很早便得知了真实安排,所以才如此积极地帮她四处网络人才?还有谁知道这个可怕的安排吗?如果有,是谁?
果然听见莫澜也在问:“小樱呢?她知道什么吗?”
米什卡摇摇头,仔细回忆了一阵又点点头:“你还记得典子回到滑联那阵子吧?小樱非常乐于帮典子做事。当时挤兑得清桑不得不尽快辞职,没几年就把汉娜安排上来。我还以为……”
“小樱始终是名人系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米什卡的声音里充满悔恨。
两人对视了一眼慌忙移开视线,心虚的谁也不敢多看对方一眼。嘉熙朝刘璐咧咧嘴,刘璐也朝她挑挑眉,两个未曾经历的年轻人此刻和他们的长辈想到一起:皮耶塔呢?她提前得知过什么吗?她到底是女王交接的工具还是执行人?那位先生呢?他又知道几分?
莫澜手指敲着窗台,越来越焦躁。壁炉里烧着真正的木材,烘得屋子里格外温暖明朗,嘉熙甚至开始出汗。逐渐,董事长的气场里慢慢散发出了平静,连同屋里的空气一起舒散开,米什卡才发问:“要考虑和皮耶塔合作吗?”
莫澜推开窗,转回来,任由冷风拍她的背。背后的窗外是黑夜里的城堡花园,冷冬里一片荒芜。她思考了很久,回答:“那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第二天上午,嘉熙把被子铺在奥运村房间的窗前,拉开全部窗帘,自己四仰八叉躺在阳光里和刘璐闲聊。
“皮耶塔过分在意规则了,”她说,“但她无法从规则中得到任何好处。既然如此,那还在意规则干什么?”
刘璐笑了:“人家还是有拿冠军的追求的,谁像你,自己想怎么玩怎么玩,一点没把夺冠当回事。”
嘉熙也笑了,她不否认自己的确缺乏上进心,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呢哝:“你看,如果不理规则和名次,起码还落个开心是不是?”
“她跟你可不一样,她有她的目标。”
这个目标显然不是冠军这么简单。嘉熙隐隐地感觉得到。她每一次见皮耶塔,都看见她无比紧张,仿佛在看守宝藏的斯芬尼克斯,不管谁接近,她都要呲出牙来先问对方三个问题,把来者喝退或者吃掉。
她在守着什么呢?
这次莱昂妮夺冠,说起来也在情理之中。为什么她看起来与其说是不甘,倒更像是焦虑?
她躺在阳光里,希望自己能靠过长的反射弧慢慢回溯出一些事情来。所以她不知道,窗外,在这艳阳高照的冬日清晨,隔壁房间的明舜一早就被一辆车接走了。
明舜知道莫董和米什卡就住在那座豪华而略显做作的庄园酒店,可来接他的人他却从没见过。这人看起来有点年纪了,和刘指导差不多都在60岁上下。花白的头发没有染色,金丝边眼镜像为了装点出此人的修养一样锦上添花。他认真客套地向明舜鞠了躬,领他从城堡后面的电梯上了楼。
“米什卡教练呢?”明舜问,看见门开了,巨大浮夸的落地窗前慢慢转过来一个瘦削的身影。“我滴个神啊!”他惊呼出声。
奥运会的赛场上总会出现大人物,这是年轻的运动员们最有机会得到大人物们青睐的时刻。当站上领奖台,由那些大人物们亲自颁奖、拥抱、握手,他们便正式在历史资料里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轮到了陆明舜。
清殿下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明舜才敢踏步走进房间。落地窗前摆着一桌两椅,茶果点心。但他不敢坐下,只挨着椅子站在一旁。刚刚引领他进来的金丝眼镜大叔将门关好,独自站在门口再没向前一步。
“这次奥运会的单人前五名,只有你是我从没见过的。我想,我应该见一见你。”他的声音有点哑,显得疲惫。明舜注意到他的背不像资料片里那样厚实板直,满满撑着肌肉,反而十分瘦削惨淡,也没有通常退役运动员的发福迹象。
实在没什么开场白好抓挠的情况下,明舜选了一句不那么高明的话:“退役多年还没发胖真是,挺厉害的啊!”
神笑了。第一次看见他的孩子总会因为紧张而张口胡说八道,见的多了也便不以为然。此刻对他而言,眼前不过又是一个普通又奋发上进的孩子罢了。他有点累,但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你应该是看过我的比赛视频?”
“何止!”明舜几乎叫出来,如果现在是偶像见面会的话,他大概要比任何一个追星女生都尖叫得更高声更婉转更动听。“所有的比赛、纪录片、访谈、回忆录……只要有的我都看过!您是我永远的偶像!”
他再次笑了,像这样的话他也听过太多次了。所以他挥挥手,决定尽快结束这次会面:“好好努力吧!希望以后在赛场上再次看见你的雄姿。”
明舜知道时机转瞬即逝,他不想做那个今后用几十年来反悔人生巅峰的人。所以他趁门口的中年男人打开门前用最快的语速吐出一句话:“您说这次比赛的前五名只有我您没有见过,那您不觉得,我有点特殊吗?”
“什么?”
这句话终于说对了。明舜长出一口气,略一整理思路,继续说下去:“在您看来,我就不应该出现在前五名里,这难道不是您召见我的原因吗?”
“我只是想见见行业新锐。”他咳嗽了两声。
“不,这个行业从没有什么新锐。”看见神眼中闪过一丝“有趣”,明舜知道自己又说对了。“从很小,你们就在观察、培养所谓‘新锐‘。嘉熙就是。”
“谁?”
“哦,凯莉·赵。我知道您一直在关注她。恕我直言,传闻甚至多少有点不堪。”
他这回是真笑了:“赵嘉熙是吧?我想起来了。你觉得我会在乎这种捕风捉影的故事?不过对于成长期的孩子来说,倒不失为一个提高知名度的好方式。我没什么意见。”
“可嘉熙在意!”明舜耸了耸肩,“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但我还挺希望你们能多少尊重一下我们本人的意见。她是很美很性感,但这不该是她被人嚼说的理由。”
他又咳嗽了。明舜观察到,他其实一直在咳,只是因为谈话尽量压制着身体反应。明舜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个人对身体的掌控力太强了!”听见他说:“这件事你和米什卡去商量。”
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后,明舜的紧张逐渐散去,胆子越来越大,深吸口气把自己的怨念倒了出来:“还有我,我自认从青年组都不算很差,为什么您要到我登上奥运领奖台才‘注意’到我?”
“至少你被‘注意“了。“
“如果我得到同样的资源,现在站在您面前的应该是奥运冠军。“
”你天天跟米什卡混在一起,难道不该去和他争取资源吗?抱怨可不是一个好习惯。“神平举手臂,示意助理开门。
明舜深知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闭口不言并不能为他增加任何一点点机会。于是他把自己的推测大胆说出口:“我不是你们‘选中’的人,培养我没有收益,米什卡教练最会算账了,他不会让您亏本的。“
神第三次笑了:“让我?“
看见他的反应,明舜知道自己又对了:“我从以往的资料里能看出,您和米什卡教练似乎并不像镜头前那么和睦。可是,可是,似乎米教练又一直在为您工作。”
“工作上有合作而已。你不用在意这些。”
“是因为叶菲姆女士这一层吗?”他挺了挺腰,决定再大胆一点,“如果是的话,我倒是觉得,您可能需要格外关注一下叶菲姆女士才好。”
神望向窗外的草坪,没有说话。残冬初春,地表只长出一层细细的嫩草,使人不忍路过。“要到深夏才好举办午餐会。”他自言自语,忽而发现自己走神了,回头招呼明舜:“你继续。”
“叶菲姆女士似乎正在系统性的浪费人才,并把这个责任推到您的身上。如果不是米什卡,嘉熙恐怕熬不到今年就退役了。而您……您却完全放纵这一点。“
“也许这正是我想要的呢?昏君?或者幕后操纵者?你挑一个吧。”
“都不是!”明舜越来越确信这一点,“这个奥运,不对,应该说这四年,您真正推动的是梅里·坎贝尔,而叶菲姆女士推动的却是露易丝·莱昂妮。”
“继续?”他的眼角明显出现了兴味,只是因为咳嗽厉害,很难表达在脸上。门口的男士从背包里掏出药盒,但被他拒绝了。
明舜再次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快速切入正题:“叶菲姆女士只想让皮耶塔离开,这一点和您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至于是莱昂妮还是凯莉成为那个赶跑她的人,她并不在意。可梅里才是您在意的那个,他这次没能夺冠,您应该是很遗憾的。至于雷娅,一位服役多年的选手,总该有个完美的收官战。您今天就是想看看是哪个毛头小子让雷娅没能登上领奖台的吧?”
“你只是看过纪录片?”
“我只是个独自训练的选手,任何事都需要自己琢磨。”
“没有谁和你说什么吗?”
“有啊!”明舜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凯莉一直和我同场训练。她对我聊了很多。”
“比如?”
“比如,在现存规则下,像凯莉这样的性感女神是永远无法取得冠军的。”
“你叫她性感女神?”神的眼角笑出了深深的纹路。
明舜脸红了,但他磕绊着努力让自己回到正题上来:“我们,嗯,其实是她,研究过这十年来的规则变化,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虽然规则上宣称希望选手们以更多的姿态活跃在冰场上,但实际规定的却只有跳跃种类和周数的明确加分点。”他的心跳得飞快,这是他们两个日常吐槽的重心,他不知道在神的面前这样吐槽是否妥当。但看起来对方没什么生气的迹象,反而转过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继续听他讲。明舜这才仗着胆子索性都说出来:“因为曾经的选手在跳跃上过于出神入化,把这一项分值细化到,变成整个项目唯一的加分点。导致就连曾经的编舞之王米什卡教练都懒得给我们做编舞,反正跳下来站住就好了。现在的花滑已经不是花滑了,更像冰上体操。不对,体操还有空翻呢,我们连空翻都不允许。落在纸上明明是希望看到更多花样的运动规则,是怎么培养出今天的我们呢?这不是那位能把跳跃做到极致的选手的错,但确实是由他一手开创的尴尬局面。”
清殿下一时没控制住,边咳边笑:“你是在抱怨我吗?”
“我……”明舜吓得缩了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未免太多了,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没事,你说。按照你的想法,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个局面呢?”
“凯莉能想到的,是把所有技术动作都做出详尽的规定。比如当年取消6.0分制,不就是因为只靠‘好’、‘非常好’是无法界定选手的吗?那为什么我们的步伐定级依旧延续着几十年以前的裁判方式?”
“细化规则的工作,其实我们一直在做,已经有几年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推出一版新的规则。你理想中是怎么样?”
“我……赛场上节目好不好看,一看规则二看裁判,不假。但最重要的,只怕还是看你们的引导。你们希望赛场上出现什么,就会给她冠军,对不对?”
“你希望看到你的女神在赛场发光,是吗?”
明舜再次脸红起来,没有回答。
这孩子的皮肤还真通透啊!神笑着,想看看他的心里是不是也这样通透:“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要什么?”
明舜站直身体,认真回答:“我想要冠军。”
“很好!能痛快说出自己想法的孩子是有前途的。不过,你的性感女神怎么办?”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如实回答。“我只能说,现在赛场上的新人,只有她还坚持老派的跳法,但如果没有她的坚持,我没办法和您说这些。”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你猜测了很多,甚至也猜对了一些。我无谓给你解释其中的对错,不过你像一个理想主义者一样给我提出了如此理想主义的方案,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接受呢?”
明舜抿着嘴唇,依旧认真虔诚地回答:“会。因为我从您的比赛中能看出来,您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正如您可以在我们的比赛中完全看穿我们所做的事一样,当我们全力比赛时,做不了任何掩饰。只有那一刻我们的心是裸露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穿我?”看孩子这次竟然没有缩回去,反而迎面点了点头,神沉吟:“也许我该告诉你一件事:我能有今天,就是因为我曾经说服了一位理想主义者。你认为,我会让同类的事件重演吗?”
“会!”他目光坚定,直视神祇,“因为我相信伪装得再巧妙的理想主义者也永远无法背叛自己的理想。”
两天后就是盛大的gala和晚宴。晚宴前,刘璐把一条极性感的吊带贴身晚礼裙扔到嘉熙床上,“勒令”她:“化你平生最美的妆出来接客!”嘉熙知道这是玩笑,反过来打趣这位“善财童子”:“说最难听的话,给最慷慨的支援。”刘璐听了十分赞赏,当即把这句话加进了自己所有的社交软件签名。
各国的解说都认为,这可能是花滑这项运动有史以来最难看的一场gala。只有冰舞还在独力支撑着“美好”这个词。日本亲王殿下没有露面,典子公主独自坐在前排保持着一贯的端庄恭顺,为每一位选手喝彩。如同坐在VIP区的叶菲姆女士、长谷川女士或其他人一样。她们不在乎谁跳得好,因为没有人跳得比“她”更好,她们只在乎自己的目标能否达成。
莫董坐在靠后的观众席里,面露微笑。米什卡沿着通道走下来,蹲在她身边:“待会儿晚宴,汉娜想跟你聊聊。”
“你觉得我们还能合作多久?”
“直到她送下一个来?”
莫澜再次笑了:“我看起来是个喜欢分享的人吗?”
“别啊!”米什卡低声惊叫,“起码再熬十年吧?”他也笑了。
金主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忙完了gala,莫澜正式邀请星奇的朋友们来古堡游乐庆功。虽然,各国的解说都认为,这可能是花滑这项运动有史以来最难看的一场gala。只有冰舞还在独力支撑着“美好”这个词。
米什卡难得闲暇,拉着心不在焉的刘指导从大堂游览到宴会厅,一路安抚他:“媒体跟前你就一律呵呵过去,咱们传奇教练得有传奇教练的谱儿!放心,我都打过招呼,不会为难你的。”
刘璐则陪着她的董事长在房间里一个接一个打电话。这两年她对付过很多难缠的客户,跟过不少大型商务谈判,但这么密集还是头一次。“明年的商业计划又要改,法务快骂死我了……莫董救命啊!”她快被那些磨人的合同折腾疯了,但坐在窗边看风景的莫澜却挂着笑,充耳不闻。
在庄园精心修剪的树丛迷宫里,明舜和嘉熙并肩走着,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国家队的日子,一片浓阴下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年彼此若即若离。明舜每次的探问都被她的沉默阻断。
从加拿大分站赛后,嘉熙绝口不提“瞬息万变”。其后备战奥运,任由网上嗑糖乱飞,两个当事人反而根本顾不上这些节外生枝的事。何况嘉熙也拿不准:明舜到底是在配合米教练炒CP还是真心想和她发展下去?
此刻明舜看似无意地跟她聊起:“小乐队申到了圣马丁,再有半年就过去英国读书了。”嘉熙再次沉默了。小乐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三个人的少年时代终于随着长大落幕了。眼泪在心里流淌着,不知道是在为朋友的离开伤心还是为自己的笨拙伤心。皮耶塔批评她从心智上还远未做好成为世界顶尖的准备,她心服口服。
明舜叹口气,他虽然早明白嘉熙的心思,但显然嘉熙依然不肯释放自己的内心。他想起嘉熙不是那种会被其他人举动干扰到的女孩,自己提起小乐队只怕反而不智。但她这样不断推开自己的表现,也让明舜更不知该如何自处,总不能强掰着告诉她:“我早知道了,给个痛快话?”
说到底,明舜还是生怕惹恼她,不敢冒进,能做的只有暂且松开一步距离,抬起头望向草坪上方的房间,问:“你猜,下个赛季米教练会给我们什么选曲?”
这一次,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只要是能发挥出来的曲子就好了。”说着抬头望向另一边顶层套房的方向,
“会的!一定会的!”明舜偷偷盯她的脸,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差点告诉她顶楼的真相。
休赛季很快便过去了两个月,一个重磅消息炸开了:“国际滑联发现在阿尔贝维尔奥运期间,有说客大规模游说、贿赂裁判,导致裁判员集体失能事件。为以示公平公正,让全体花滑人依然有前进的动力,除警告、取消当场裁判员资格之外,滑联史无前例的决定奥运赛所有项目成绩无效。为不影响其他赛事的进行,将以接下来一个赛季的世锦赛为弥补奥运进行重赛。至于集体项目则与当年的世团赛合并重赛。裁判员案件也将移交专门机构审理。”
理想,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