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枝半影
编辑:锡安
公元65年,罗马某处庭院,一场盛宴正在进行。
那时罗马人的餐桌旁就是卧榻,上面有柔软的毯子和靠垫,一张卧榻能容三个人斜躺着进餐,而每张餐桌配三张卧榻,也就是说,一桌最多能有九位客人共进晚餐。至于摆放多少张餐桌,则取决于主人的财力和晚宴的规模。
是的,通常是晚餐——罗马人一天中唯一的正餐,一般从下午两三点开始,结束时天色还未暗。但在我们这场晚宴的时代,奢华放纵渗透进帝国生活的方方面面,所谓“晚宴”,通常从中午开始,直至深夜。
客人们先清洗双脚双手,有时全身沐浴,然后赤脚走进餐室,斜倚在卧榻上。他们面前铺着华美的大餐巾,防止弄脏卧榻;离开时还可以用来包起未吃完的食物,带回家去。
他们吃的是什么呢?
有本公元一世纪的罗马食谱,名为《阿比修斯之宴》,记载了那时的美食。
有些今天看来仍很有吸引力。比如一道填馅墨鱼,做法是往肉汤里加入胡椒、独活草、香芹籽、蜂蜜、红酒、盐和其他香料,调制成高汤;再将鲜嫩的小墨鱼放进去,炖煮片刻捞出;内脏扔掉,墨鱼须切下剁碎,和脑花、肉(倒是没说是什么动物的脑花和肉)、胡椒、鸡蛋一起搅匀,再填进取出内脏的墨鱼里,用亚麻线扎紧;将填料墨鱼放回高汤中继续炖煮,直至馅料刚刚煮熟。“馅料的柔滑与墨鱼的脆嫩在鲜美的汤汁中相得益彰。”
有些则以奇思妙想和“异趣”取胜,比如著名的“十二宫之肴”。
取一只美丽的大圆盘,绘制着黄道十二宫的图案,在每一宫放上与之相衬的食物:白羊宫是滋味浓郁的鹰嘴豆泥;金牛宫是外皮香脆、一咬满口肉汁的烤牛肉;双子宫是大量珍贵香料卤制的睾丸和腰子;巨蟹宫是松脆可口的圆面包;狮子宫是来自迦太基的新鲜无花果;处女宫是肥嫩的母猪卵巢;天秤宫对称地堆着甜美的蛋糕和松饼;天蝎宫是腌制的小海马;人马宫是烤熟的戴胜鸟,仍保留着华美的羽毛;摩羯宫是黄油炙烤的龙虾;宝瓶宫是烤天鹅,同样披着羽毛;双鱼宫则放着两条巨大的乌头鱼,鱼腹里填着美味馅料。——这道菜第一次出现,是在尼禄的餐桌上,使来宾们赞叹不已。
还有一些,则带着几分“猎奇”和残忍,需要动用一点想象力才能感受其美味。
比如一道看似寻常的煎蜗牛,要先把蜗牛从壳中取出,浸入调好香料和盐的牛奶中,有时还加入煮熟的燕麦;每天更换一次牛奶,直到牛奶里再没有任何蜗牛体内排出的杂物;这时蜗牛已经被泡得异常肥大,用橄榄油和黄油煎熟,细嫩柔滑、香气四溢。还特别说明,必须配上芙娜尼恩(Falernian)的葡萄酒享用。
啊,葡萄酒!
所有葡萄酒的爱好者,都应该感谢古罗马人,虽然古埃及就已开始饮用葡萄酒,但使它变成今天我们熟悉的琼浆佳酿,却是罗马人的功劳。
当时最好的葡萄酒,就出自那不勒斯的芙娜尼恩。罗马人已经知道,葡萄在枝头停留时间越久,酿出的酒就越甜美馥郁,仿佛液体的黄金;他们也已经发现,比起新酿,陈年的葡萄酒更有风味,上好的芙娜尼恩葡萄酒甚至会经过二十年以上的陈化。
与今天的饮用习惯不同,罗马人喜欢往酒里兑水,并加入蜂蜜、百里香、甜月桂,使葡萄酒更加芬芳甜美,易于入口。
每当看到这样关于古罗马盛宴与美食的记载,都会让我有种忽然间奢华绽放之感,特别是想到与它齐名的古希腊时代(——所谓“光荣属于希腊,伟大属于罗马”),在食物上却乏善可陈。
歌德那本《少年维特之烦恼》,主角读荷马史诗读得食指大动,让我很是困惑,因为史诗中关于食物的描写实在有限,无非是整头的烤牛,大罐的葡萄酒。事实上,古希腊人主要的食物是洋葱、小鱼和面包,贫富贵贱皆然。
而在古罗马,只要拥有财富或权势,便能享用到即使放在今天,也仍是世上最顶级的奢侈美味。而我们这场宴会的主角,无疑二者兼具。
他的名字是吕齐乌斯·安涅·塞涅卡。
后世的人们给他冠以种种头衔:政治家、哲学家、诗人、剧作家、雄辩家……实话实说,在这些方面,塞涅卡其实都只能算二流角色。然而,他仍不失为人类思想史上最有意思,最值得深究的人物之一。
塞涅卡出生在罗马帝国西班牙行省的科尔多巴,就是一千多年后那首“科尔多巴,孤悬在天涯”所吟唱的地方。他从出生起,就患有严重的哮喘,一度想要自杀,只是担心父亲不能承受丧子之痛才作罢。
青少年时期,他在埃及游历和学习,据说还到过印度,二十五岁来到罗马,进入政坛,因为出色的口才迅速崭露头角,到皇帝卡里古拉登基时,他已经是元老院最有影响力的发言人。
我们都知道卡里古拉的残暴和荒唐,据说他妒忌塞涅卡的才华,或许也嫉妒自己的姐妹对他的爱慕,打算杀掉他;塞涅卡非常及时地感染上严重的肺病,不得不到埃及疗养,躲过一劫。
到克劳狄乌斯皇帝继位时,塞涅卡回到罗马,却又被指控与皇帝的侄女有私情,也有人说因为皇后梅塞琳娜对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总之,他被处以死刑,宣判的最后一刻改为流放,流放地是我们都很熟悉的科西嘉岛。
之后梅赛琳娜被克劳狄乌斯处死,卡里古拉的妹妹小阿格里皮娜成为皇后。她将塞涅卡从流放地召回,让他做了帝国的执政官,以及自己儿子的老师。
她的儿子,就是整个罗马帝国史上最残暴的统治者尼禄,在古往今来的暴君之中,他也占有不可动摇的一席之地。
克劳狄乌斯统治晚期和尼禄统治早期,塞涅卡可以说是整个罗马帝国最有权势之人,并迅速聚敛起巨额财富。——这一点非常有意思,因为在哲学史上,他是斯多噶派在罗马时代的代表人物,而在人们的印象中,斯多噶派是一个严肃、自省、朴素、刻苦到有些阴郁无欢的学派。
事实并非如此。
这里我们要稍微回溯一下斯多噶派的历史。
这是一个源自古希腊的哲学流派(——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同意罗素那句刻薄话,“没有什么可以归功于罗马哲学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罗马哲学。”),创始人是塞浦路斯人芝诺。人们对这个学派“苦行僧”般的印象,多半源于芝诺自甘朴素的生活,以及他毕生追求的无欲无求、无喜无悲的境界。
但事实上,斯多噶派恐怕是哲学史上最“豪奢”的一个学派:芝诺本人就出生于大船商之家(据说他的家族一度垄断了腓尼基到罗马的海上商路),后来的代表人物克雷安德、克吕西普、潘尼提乌、西塞罗……无不非福则贵;马克·奥勒留更是贵为罗马皇帝,可谓“富有四海”;即使是奴隶出身的爱比克泰德,也很早就获得自由,并度过了富裕安逸的晚年。
塞涅卡更是以善于聚敛财富,甚至巧取豪夺而著称,据说他的身家有三亿塞斯塔斯(非常不精确地估算了一下,大致相当于十二到二十亿人民币),大部分来自不列颠的高利贷。甚至有人说,布狄卡女王起义的原因之一,就是塞涅卡在不列颠掠夺得太过分。
如果说那种“朴素刻苦”的苦修形象只是某种幻觉,那么,斯多噶派历久不衰,几乎贯穿了整个西方文明史的吸引力在哪里呢?
作为同样被这个学派所吸引、甚至有些厚颜的自命为其一员的“后世爱好者”,我认为斯多噶派的吸引力,来自一种面对人生际遇,尤其是生死的态度和精神。
当然,如果我们真正探究斯多噶派的精神内核,会发现它远不止这一点。斯多噶派基于泛神论的一元论,与柏拉图二元论相对,也应该被视为通往基督教思想的重要一环;而它早期的唯物主义,亦是赫拉克利特一脉难得的流传;更不用提由“逻各斯”而来的理性精神,和基于平等理念的隐约的天赋人权的观点,对后世有着怎样的意义。
但是,对于你我这样的凡人来说,这些并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真正对我们的人生有意义价值的,仍然是斯多噶派的人生态度,尤其是生死观。
到斯多噶主义产生的时代,爱智者们的思考更多地聚焦于这类问题:我们该如何度过这一生?如何面对命运的起伏变迁?如何在世事无常中自处?最重要的是,如何面对那不可避免的宿命——死亡?
所以后世才会有人发出这样的感慨:“哲学不再是引导着少数一些大无畏的真理追求者们前进的火炬,而是跟随着生存斗争之后收拾病弱与伤残的救护车。”
或许那是因为,无论在什么时代,“大无畏的真理追求者”永远只是少数。而我们每一个人,几乎可以说每一个人,不可避免的,都会在人生的某一个时刻,成为失败者和牺牲者,成为精神上的病弱与伤残。
这就像中国古代智者论及儒释道三家,经世治国需用儒学,但对个人而言,到了生死哀欢的紧要关头,就非得佛法或是道心才是救命药了。
究其根本,或许还是儒家不肯语怪力乱神,对生死大事,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未知生,焉知死”。
同样,在灿烂星光连接到途中火炬的古希腊时代,哲人们更多地思考着世界的构成、宇宙的目的、心与物的联系、个人与国家的关系、善、恶、美、丑、智慧、理性、精神、意志……几乎没有人来告诉平凡如你我一样的人们,死亡是什么?我们该如何面对死亡?
当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不知死亡为何物,那时他们是永生的。而当他们懂得死亡这个概念之时,就从天国坠入了尘世,从永生落入必死。
但尽管如此,当我们年轻的时候,仍然不知死亡——或者说:知道,却不觉得。
回想那些日子,谁不曾以为这一生还有无尽的时光可以挥霍?谁不曾以为繁花似锦的夏日永远不会终结?谁不曾在心底隐约的觉得,纵然众生皆有一死,但自己或许就是例外?即使是为赋新词,把生死存殁这样的字眼随意使用,谁不曾在意识深处,只当它们是与自己无关的字眼?
然而终究会有一天,这个纸上轻飘飘的字眼,变成了前方隐约可见的黑洞;所有那些年少无知时轻易吟诵过的诗句,在猝不及防地时刻回来,让人悚然、黯然,或是潸然。
我把双唇俯向这可怜的陶樽,
想把生命的奥秘探询,
樽口传来低语:“生时饮吧!
一旦死去你将永无回程。”
直到有一天,午夜梦回,“While you live,Drink!”仿佛无声的惊雷,掠过脑海之上的夜空,震得我呆若木鸡,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懂得:Valar Morghulis!凡人终有一死!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万物流转,唯死永恒。——在这个诸般无常,一切都不确定的世界上,在我们所有终将失去,化为虚无的生命中,唯有死,才是唯一确定无疑之事。
万般神明终将逝去,唯有死神永生。
也正是从那时起,我转向了斯多噶主义,试着去理解、感受、揣摩、学习,必死的凡人该如何面对死亡。
在此过程中,我遇到了塞涅卡,我的“死亡导师”。
我说过,无论是作为政治家、诗人、剧作家、雄辩家,还是斯多噶主义者,他都只能算二流角色,唯有死亡一事,塞涅卡是古往今来顶级的大师。
他把死亡变成了一场华美的盛宴,使死亡成为他一生的顶点,以所有斯多噶主义者,甚至所有爱智者都会会心一笑甚至心生羡慕的方式,迎接自己的死亡。
“请给我指出一个斯多噶主义者吧。
“请你为我指出他来。我以神的名义说,我真诚地希望见到一个真正的斯多噶主义者。——不,如果你不能给我指出一个完美无瑕的斯多噶主义者,那么就请给我指出来一个正在塑造之中的斯多噶主义者吧,一个正在走上这条路的斯多噶主义者。
“请指给我看吧,不要对一个老人吝惜。请指给我看一个与神合一,既不怨天也不尤人,从不感觉悲苦,同时摆脱了愤怒、妒忌与嫉恨的人的灵魂吧。
“请给我指出一个有病然而幸福,处于危险然而幸福,颠沛流离然而幸福,含垢忍辱然而幸福,临于死亡然而幸福的人吧。”
年老的爱比克泰德曾这样写道。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塞涅卡之死——毕竟塞涅卡死时他还是个少年。而且在塞涅卡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他都与爱比克泰德所梦想和渴望的斯多噶主义者相去甚远。但在死亡之时,他走上了那条路,塑造完美无瑕的斯多噶主义者之路。
为什么他能做到呢?我们难免会感到疑惑。是什么让这个聪明、狡黠、贪婪而玩弄权势之人,唯独面对死亡,如此宁静,如此坦然,如此睿智,又如此诗意盎然、创意十足?
在那注定将我们化为虚无的永恒宿命面前,他是极少数真正维持着作为人的尊严、完整和理性的死者之一。
我想,或许是因为从他还是个孩子起,就一次又一次地直面死亡。——是的,既然死亡是我们唯一确定不变的宿命,那么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修行,就应该是如何从容赴死,如何至死保持我们的尊严、完整和理性。
所以你不能回避祂,绝不能。要正视祂,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祂、感受祂,把祂视为陪伴终生之物,年复一年“五月的甜玫瑰”、陶樽口上温柔的“生时饮吧”;孤悬天涯的科尔多巴戍楼上不变的等待;缓若徜徉的马车上彬彬有礼的同行者;用胳膊肘把你从不安的小憩中撞醒的友善“睡友”……然后,当祂的到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定局时,无论是电光石火的刹那,还是漫长痛苦的等待,我们才不至于折断、破碎、失去理性,才能保有最后的尊严和完整。
甚至,如果我们足够幸运,还能以我们特有的创意和诗意,迎接祂的到来,一如塞涅卡所做到的。
随着尼禄渐渐表现出不可遏制的残暴与疯狂,塞涅卡辞去了所有职务,隐居乡间,闭门谢客,潜心写作。但最终,他还是被牵连进一场危险的阴谋中,他的侄子——诗人卢卡密谋刺杀尼禄,事情败露后,尼禄认定塞涅卡是幕后指使。
面对昔日的老师,尼禄还是给与了一丝仁慈——那是他甚至不曾给予母亲、妻子和情人的仁慈。他允许塞涅卡以“自己选择的方式”结束生命。
于是,时隔多年,塞涅卡再次命仆人们打扫庭院,打开大门,摆起众多的餐桌和卧榻,举行了一场盛宴。
让我们回到那场盛宴吧。非常遗憾,它的菜单没有留下,但可以想象,它一定极尽丰饶与奢华,堆积的珍馐佳肴,无尽的美酒。
显克微支在他享誉世界的代表作《你往何处去》的最后一章,用一个明显以塞涅卡为原型的虚构人物和一场梦幻般的盛宴,再现了那流传千年的斯多噶主义者之死。
他是这样写的——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了一个下午,然后洗澡,让管服装的奴隶给他穿好衣服,打扮得如神明般光彩照人又庄严高贵。他走进宴会厅,以行家的眼光看了看准备的情况,然后来到花园,那里有美丽的少年和少女,在采摘玫瑰,准备晚宴的花环。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忧郁的神色,家奴们只知道这一次宴会不同寻常,因为他给予让他满意的仆人格外优厚的奖赏,而犯错的人只得到了轻微的责罚。
“那些琴师和歌手都事先得到了丰厚的报酬。最后他在花园一棵山毛榉树下坐了下来,看阳光穿过树枝,斑驳地洒在地上。
“客人们纷纷前来,那些曾参加他的晚宴的客人,都知道和他的晚宴比起来,就连皇帝的宴会也乏味、粗野和庸俗。
“宴会厅的门口站着用金线网住头发的侍童,给客人戴上玫瑰花环,并提醒他们,注意先把右脚跨进门槛。宴会厅弥漫着柔和的紫罗兰的芬芳,灯火在亚历山大出产的彩色玻璃罩里散发迷人的光芒。
“每张卧榻旁都有一位美丽的希腊姑娘,用香膏涂抹客人的双脚。
“晚宴非常奢华,但并不刺眼和沉闷,倒像是自然开放的鲜花,充满了欢快和自由的气氛,让每个客人轻松自如。
“他躺在最钟爱的女仆身旁,兴致勃勃地和来宾谈起罗马城里最新的消息、离婚事件、恋爱、偷情、马车比赛、角斗场上的新星和最新的书籍。他的谈话就像阳光一样,使各种话题熠熠生辉,又像夏日的和风吹拂着花园里的花蕾。竖琴发出悦耳的声音,雅典歌手唱着柔美的小调,科斯来的舞女翩迁起舞,长裙飞扬,埃及来的占卜师用水晶球为客人们预言未来。
“大家都兴高采烈之时,他从卧榻上探起身,说,朋友们,请原谅我接下来提出的要求,请各位收下自己饮酒的酒杯,作为我馈赠给各位的礼物吧。
“这些酒杯都是黄金的,镶嵌着宝石,还有精美的雕刻,客人们都笑逐颜开,纷纷向他表示感谢和赞美。
“等客人们稍微安静一点,他就说,好了,各位,我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喝喝酒、听听音乐,和你们愉快地聊天,又看了这么多美丽的容颜和身体,接下来我就要戴着花冠长眠不醒了。你们接着尽兴地玩吧。
“说着他笑起来,好像这是一件最愉快不过的事情。又招手让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希腊医生过来。
“那个灵巧的希腊人,用一条金带子把他的手臂捆了起来,再把他手腕上的动脉切开,血流到了坐垫上,也洒到了捧着他的头的希腊女仆身上。
“他给了乐队一个暗示,琴声和歌声又响起来,歌手唱起阿那克瑞翁的诗,诗人诉说他发现阿芙洛狄特的孩子,在门外冻得发抖,哭得十分伤心,就把他带进屋子里,让他取暖,还把他的翅膀温柔地擦干。可是这个孩子却恩将仇报,把箭射进了诗人的心,让诗人失去了安宁……
“听着这歌声,他微笑着,继续和身边的客人聊天,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又叫来希腊医生,要他暂时把血管捆起来,因为他觉得睏了,所以在死神到来之前,他想先去拜访一下祂的孪生兄弟睡神。
“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如此安宁,醒来的时候,晚宴已接近尾声,于是他吩咐医生,放开他的血管。
“歌声和琴声仍在缭绕,所有的客人都知道,这场晚宴,必将在这世间被传说下去,直至时光的尽头。”
人生如同故事。 重要的并不在有多长,而是在有多好。
—— 吕齐乌斯·安涅·塞涅卡